所有人都盼着倭寇不要来,老迈的孙承恩三番两次召来卢斌询问,胡县令每隔一顿饭时间就去小佛堂叩拜哀求。
只有钱渊和郑若曾不这么看,谁都不想看到倭寇来袭,但通过金老大那帮盗匪的口供来看,倭寇攻嘉定已是定局。
既然要来,那就早点来。
并不是嘉定守城的预备工作足够完善,而是因为倭寇行迹未露,钱渊和郑若曾的心就得一直提着。
所以,当倭寇出现在嘉定城外的消息传来后,钱郑两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乱糟糟的锣鼓声在大街上响起,伴随着时不时的尖锐叫声,大半个嘉定城都乱了起来。
“倭寇来了!”
“倭寇来了!”
恐惧的气氛笼盖在这座城市上空,还不仅仅如此,几处黑烟在城内升起,嘶吼声、叱骂声混杂在一起更显得一片纷乱。
钱渊左顾右盼看到几个汉子抄着棍子砸开一家大户的门冲了进去,毫无疑问,一帮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而已。
偏头看了看两腿战战的胡县令,钱渊又瞄了眼愤怒的归有光,一旁的郑若曾忍不住低吼道:“再不动手,用不着倭寇攻城就完了!”
郑若曾是指挥不动卢斌的,但虽然只认识几天,钱渊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揪出内贼之举都让心高气傲的卢斌服气。
“卢把总派人往西,杨文、吴捕头往东,开始吧。”
钱渊对此早有安排,现代人和明朝人在行事上最大的区别在于,前者往往有很强的计划性,并对可能发生的变故有预定的对策。
不过钱渊也没想到,倭寇两个字的威慑力居然这么大,还没攻城呢,就已经乱成这样了。
西城门墙头上,钱渊掏出望远镜仔细观察,倭寇毕竟不是军队,压根就没打出旗帜,队列也是乱糟糟的……呃,明军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和钱渊看到的明军相比,倭寇明显多了些杀气,而且手上拿着的也不是柴刀、简陋长矛,而是制式武器。
“约莫两百多人,不知道东城门那边还有没有……”卢斌迅速做出判断。
犹豫了会儿后,卢斌低声对钱渊说:“一炷香之前收到父亲回信。”
“让你死守嘉定。”钱渊面无表情的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钱渊哼了声,“只要这股倭寇不是从嘉兴府北上,卢参将就不会领军来援,不然嘉兴府怎么办?”
“你说俞大猷那边会不会来援?”
“难。”钱渊手里的望远镜还没放下,“不过倭寇毕竟不是军队,估摸着粮草也未必够几日,攻城不利很快就会散去。”
一旁的归有光立即脸色难看起来,他又不傻,当然听得懂这句话,倭寇攻不下嘉定城就会转而劫掠乡野村落。
归有光虽然是昆山人,但实际上太仓州直到弘治年间才设立,之前一直归属昆山,所以对他来说,太仓嘉定就是乡土。
钱渊放下望远镜左右看看,胡县令已经有点站不稳了,要不是郑若曾在后面死死顶住,这厮八成就得瘫倒在地上了。
“具体指挥由卢把总负责。”钱渊刻意大声说:“可别丢了卢参将的脸。”
第一次独当一面的卢斌兴奋的满脸通红,还好他带来的亲兵中也有跟着卢镗多年的老人,对军务很是熟练,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让明军分成两拨和衙役、乡勇混杂编队,对城门重点防护。
看了好一会儿,稍稍心安的钱渊再次抬起望远镜仔细看了又看,确认没有明显特征的日本浪人。
钱渊最担心的就是碰到那些手持长刀,纵跳如飞的日本浪人,碰到这些脑子一根筋不怕死的货色,嘉定城还真顶不住。
也是,大批量引入倭人的倭寇团伙还要等到徐海呢,这时候大部分倭寇都是被打散的海商,多是裹挟了些渔民、混混,战力算不上多强,只是沿海的这些卫所出身的明军太废材了而已。
一个衙役脚步匆匆的爬上城墙,看了眼面色惨白的胡县令后,干脆直接向卢斌禀报,“东城门口外也有倭寇,不过也就几十人。”
“应该各个击破,集中兵力先剿灭东城门外的倭寇,然后再……”沈兴平结结巴巴的说:“倭寇也就一两百人,城内兵丁加衙役、乡勇、大户护卫至少五六百人。”
一边看着卢斌在安排防卫,钱渊一边随口说:“拿套盔甲来,再拿柄长枪。”
“干什么?”孙克弘急道:“渊哥儿,别冲动。”
“我不冲动,这是给沈兄准备的。”钱渊努努嘴,“各个击破的道理,要不是沈兄说,大家都不知道呢。”
“别怂啊,我记得你沈兴平是嘉定人,父老乡亲面前别太丢人啊。”
“沈兄,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沈兴平咬牙切齿的瞪着钱渊,早听说松江钱家子嘴巴太臭太毒,真是名不虚传!
钱渊不打算插手嘉定城的具体防御工作,这方面不是他擅长的,再说了还有郑若曾在呢,今天他才知道,这位郑若曾在嘉靖十七年会试落榜后游历塞外,还曾经和当时的三边总制曾铣相交甚笃,对守御城池颇有见解。
瞄了眼沈兴平,钱渊准备再刺他几句,昨晚自个儿去拜见归有光试图和解,这厮在其中搅局,最后归有光将钱渊扫地出门。
但这时候,杨文和卢把总身边亲兵爬上城墙,身后的几个兵丁拎着一串已经剁下来的脑袋,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一条血路在青石板上若隐若现。
“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