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开国已有百多年了,虽然如一栋老迈漏风的危房,但总算还能熬的下去,大体上还算和平时代。
但这几年来对东南沿海来说,绝对算不上太平,这种心态不仅仅存在于被掠夺的百姓心里,也存在于下手掠夺财物的倭寇心里。
徐海就是一个例子,他觉得……现在已经算是乱世了,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身边还有不离不弃的王翠翘,还有忠心耿耿的方顿。
反过来,徐海对可能是官府探子的谭维痛恨非常,管你是不是……剁了你,就能避免可能的危险,带着积累了多年的财宝远走高飞。
“将军,怎么换了把刀,那柄宝刀呢?”钱锐看似无意的问。
一直持刀在手的徐海将刀丢在桌上,“这次实在是……不管是不是谭七指,肯定有官府探子,几乎整个浙江的官军都集中到了绍兴府……撞得头破血流,连那柄宝刀都丢了。”
呃,那柄刀如今挂在俞大猷腰间呢。
“刚才听说松江进士钱展才也在?”钱锐看似无意的问。
“真是个扫帚星!”徐海狠狠啐了口,“每次碰上都讨不了好,便是此人在姚江边扎营,隔江对峙……后来才知道,这厮是在等宁波的戚继光率兵来援。”
“回篡风镇的路上撞上了刘显,之后回沥海所……又撞上了俞大猷。”
“还真是浙江一省的官军啊。”钱锐诧异道:“将军率军出击,别说谭七指,就连我都不知道是绍兴府。”
“还真有可能是谭七指……”徐海幽幽道,他想起了篡风镇外遇见的周济。
两人就坐在大堂里,王翠翘和陈麻子侍立一旁,面前就是大门,徐海这种货是没弄什么照壁的,一眼看过去,远处已有数人过来,为首的是钱鸿,身后是谭维,再后面是两名护卫。
钱锐长叹一声,“老谭跟着将军也四五年了,居然是官府探子……这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徐海这厮自然是听不懂的,入耳的只有最后几个字,起身往前几步,哼了声,“人心易变!”
不说有首告的陈麻子,徐海自身颇有勇力,钱鸿还带来了两名护卫,徐海相信,身无长物的谭维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但徐海却没发现,身后的王翠翘捂着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钱锐……此人为徐海谋主多年,出谋划策,最得信任。
嘉靖三十二年,王翠翘与钱渊夜间初见,隔年后者再次造访,五日后倭寇侵嘉兴,十数个大汉将王翠翘姐妹劫走……从那之后,她几乎每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有时候她在想,那人难道是未卜先知,不然怎么会事先知道徐海会娶自己为妻?
那时候王翠翘就在猜测,那人应该在徐海身边有眼线,她用窥探的视线打量着徐海身边诸人,果然两年之后,突然冒出头的谭维证实了她的猜想。
但王翠翘从来没有将视线集中在钱锐身上,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王翠翘不由自主的在思索一个问题,一个谭维、钱锐、钱鸿都曾经思索过的问题……还有其他人吗?
咳嗽声在耳边响起,王翠翘打了个激灵,抬眼看去,钱锐冰凉的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然后落到了桌上已然出鞘的长刀上。
进门的谭维被身后两个护卫推了把,单膝跪在地上,诧异的问:“将军?”
陈麻子在徐海的眼神中跳出来,唾沫横飞的将去年无名小岛上看到的一幕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自己出恭,十几个手下被杀,到看见钱渊,再到今日发现谭维。
显然,玩这些心思,陈麻子远远不够格,谭维立即挑出了一个之前钱锐已经挑出的毛病,十几日都在一起喝酒,今日跳出来说我是官府探子……开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
不过,徐海是不在乎这些的,他想要的只是安全的离开,这一点钱锐心里有数,钱鸿心里有数,得钱鸿仔细叙说的谭维心里也是有数的。
事实上,谭维已经下定决心。
“将军,左侧岛上有人来报,东面有大片船帆。”
一句话,谭维就扭转了局势。
东面大片船帆,意味着什么?
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明白,是汪直来了……除了五峰船主和还没战败的徐海,这片海域没有第三股势力有如此威势。
短暂的沉默后,钱锐的视线落到了陈麻子身上,“你是汪直的人。”
徐海恍然大悟,不管谭七指是不是官府探子,但可以肯定,陈麻子是汪直的人……哪里有那么巧的事,自己兵败刚刚逃回来,汪直就立即来堵门了,而且陈麻子比钱锐、王翠翘更早知道自己兵败的消息。
谭维这番话不是说给徐海听的,他微微仰头,看见钱锐微微点头。
谭维这番话就是说给徐海听的,没有其他作用,只是扰乱心神而已。
就在这时候,跪在地上的谭维如被压紧的弹簧一般窜起,合身猛地向徐海扑去。
因为之前徐海有意斩杀谭维,将山下旧部握在手中,扬帆远去以图后计,所以距离谭维并不远。
“你……”徐海口里厉喝,快步后退,伸手一捞……桌子上空空如也。
徐海身子一僵,冲上来的谭维已经将他扑倒,两人将桌椅板凳撞的一片混乱,摔落的茶壶溅起的热水洒在地上两人头脸上。
徐海能聚拢倭寇横行东南,一方面在于他的军事能力,但另一方面,他自身的武力也不容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