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但陆树声明显吃的很满意,下筷的频率比昨晚高的多。
趁着这个良机,钱渊问道:“老大人,您看……我是不是应该多读几本书?”
夹了块鱼肉在汤汁里蘸了蘸再送进嘴,陆树声慢悠悠的说:“用不着,已经够了。”
够了?
这是在开玩笑吧?
钱渊眨眨眼,“晚辈曾与翰林院张叔大相交甚笃,听其言,先读诸子百家,后读历代古文,胸有其物才能下笔言之有物……”
“没必要。”
钱渊有点急了,“至少唐宋八大家应该都看一遍吧。”
“你还知道唐宋八大家?”陆树声笑吟吟道:“没想到你还读过唐荆川的《文编》。”
钱渊听的一头雾水,后来他才知道所谓“唐宋八大家”这一称呼就来自如今文坛上地位极高的唐顺之,就是他在《文编》一书中正式树立了这八大家的历史地位。
“老夫说了,没必要。”陆树声傲然道:“老夫且问,你如若出仕,是想建功立业,还是想埋头书牍。”
钱渊弱弱答道:“还没想过。”
“埋头书牍就要精研历代古文,说的更确切一些就是要进翰林院。”陆树声鄙夷的瞥了眼钱渊,“你能入翰林?”
“绝不可能,你没这样的天赋!”
钱渊脸黑如锅底,这老头说话太毒了点。
“不说你并无皓首穷经、探微求义的心思,就算有……最好现在就歇了。”
“你心思机巧,有城府,有手段,出仕后建功立业不难,但想在文坛功成名就希望渺茫。”陆树声挥手让仆役送上三杯茶,“其实你底子不错,专研制艺,十年内有望登科,如若转而精研古文,那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钱渊终于听懂了,这是在说,你小子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老老实实接受填鸭教育还有可能中进士,如果想以文才取胜那就是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
得!对于钱渊,陆树声和张居正有着一致的评价,这是个在文学上没什么天赋的货。
钱渊深深吸了口气,长长的吐出来,“老大人的意思是……以后我就一直一直一直这样?”
“不错,每日三题,揣摩批语,闲暇时多读近些年的范文,对了,你那笔字也得练练。”
钱渊绝望问道:“几日一休?”
“除了节假外无休。”
“如果后年出孝期后中不了举?”
“接着做题。”陆树声抿了口茶,“老夫明年三月出孝期,但已经决定暂不起复。”
钱渊眼神涣散,这老头是个虐待狂吧!
一旁的陆树德投来同情的目光,曾经饱受虐待的他知道钱渊将会怎样的遭遇……
钱渊僵在那好半响,突然转头盯着陆树德,“老大人,与成明年出了孝期也该赴考了吧?”
陆树德神色一紧,但还没等他反驳,陆树声悠悠道:“与成颇有天分,多读些书有好处。”
陆树德登时噗嗤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止不住。
虽然这话说得隐晦,但谁都听懂了……人家陆树德有天赋,你钱渊没天赋。
看了眼萎靡不振的钱渊,陆树声咳嗽两声鼓励道:“《左传》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
“与成儿你立功,皆大欢喜嘛。”
狗屁立功,老子只想着中了进士去读读《永乐大典》,出仕是准备去打酱油的!
钱渊愤恨不已的看着陆树声远去,转头盯着陆树德,“这日子没法过了!”
“逃出去?”陆树德撇撇嘴,“你敢逃出去,信不信明儿你母亲把你绑回来!”
这倒是,一个多月前谭氏知道儿子被陆树声收入门下教习授业,连夜将钱渊书房里的玩意儿一股脑全送过来,细细叮嘱要专心研读,不必为家事分心。
面色灰败的钱渊擦擦嘴回了书房,陆家宅子不大,连个散步的花园都没有。
先将昨天那篇八股拿出来细细揣摩,钱渊嘴里嘀咕不停,心里倒是好受了点。
陆树声这老头脾气不好,嘴巴又毒,但批语极为细致,从各个方面分析这篇八股的优劣之处,又在边上做了范例,钱渊细细数了数,批语比八股本身的字数还要多。
将批语看完,按着陆树声给出的提示范例重新做了一篇,钱渊才放下笔,在屋内来回踱步。
八股这玩意就像是闭着眼睛在屋内行走纵跃,未必需要按照固定的轨迹,但绝不能触碰屋内的桌椅板凳,所以很大程度上看的不是文才而是规矩。
而陆树声给钱渊指出的这条路就是守规矩,自然有人能够纵跃自如,但钱渊没这天分,只能老老实实脚踏实地。
其实钱渊算是运气不错,陆树声在历史上名声不响,但后来为南京国子监祭酒,亲拟学规管束严厉,门下弟子多有出众者,后来的兵部尚书袁可立、礼部尚书董其昌都是他的学生。
苦恼的揪了揪头发,钱渊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转头看看桌上的新题,特么又是一道无情搭。
就在钱渊昏头昏脑做今天第二篇八股的时候,钱家有客人来访。
“这次就拜托元朗先生了。”谭氏起身行礼道:“如若有缘,日后还要请先生喝杯喜酒。”
坐在客位上的中年人面容清隽,起身拱手道:“何某也望不负所托,日后饮这杯喜酒。”
陪坐的陆氏笑道:“元朗先生和我钱家交情不浅,又和季泉公相交甚笃,此事还真只能拜托你。”
一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