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敦煌气温高达42度,虽说进了九月份,但天也没说短就短,好像入睡前天色将将黑,再睁眼一掀窗帘早就阳光刺眼了,弄得就跟从没黑过天似的。
盛棠都没敢直面江执,一大早就通过肖也请假,然后又补了句:其实我这也是为了工作,师兄你想啊,我要不是爱岗敬业的话,我何必顶着酷暑自虐?窟里虽说热吧,但毕竟不直晒。
肖也当时还没醒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留在脑子里的也没几句,就隐约知道盛棠是为了工作想要通过他跟江执请假,一头雾水的,说话含含糊糊,“既然是工作,请什么假啊?”
“我今天不进窟啊。”
“不进窟去哪?”
“嗯……”盛棠在电话里思考,“去雅丹魔鬼城吧。”
结束通话,肖也又迷迷糊糊睡去了,临陷入梦乡之前还在想,没事去魔鬼城干什么,一堆破土堆的有什么好看的?接跟着就开始梦见雅丹魔鬼城,黄沙漫天,风从一座座土黄色的堆柱间越过时发出呜呜声响,像是有人在哭泣,他在戈壁滩上行走,走两步陷一步的,朝着最高的土堆前行,走着走着,戈壁之下猛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他的脚,有个阴森森的声音问他,谁让你进来的?
他就在梦里拼命喊:放开我!棠棠你别怕,师兄来救你了!
……
有和阗美玉传入中原的地方名为玉门,河西走廊西端,是丝绸古道西出敦煌进入西域北道和中道的必经关口。距关西90公里外便有雅丹地貌群落,这群落之中有众多形状特殊的土堆,乍看过去像是有城墙、有雕像、有战舰,惟妙惟肖得很,只是遇风之后的声音烈烈森森,如鬼叫般,夜行转而不出,这才被叫做魔鬼城。
经过0号窟,车子继续前行,直到进入更广袤无垠的戈壁之中,那是一片形同青色海浪之地,一座座的土黄色就耸立在那片青灰色的戈壁之上,天高地阔人渺小,浩瀚之感油然而生。
盛棠今天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洗漱的时候先是好生担心肖也会不会很完整地表达出她的意思,磨磨蹭蹭的就晃到了快中午。
沈瑶虽说着急,但也不好意思直催,再加上大高温的,沈瑶对盛棠更是抱着愧疚之心,干脆请了顿午饭。盛棠倒是欣然接受,选了家空调最足的餐厅就往里钻,又要了好几大杯的冰镇杏皮水。
边吃边聊。
盛棠先是跟沈瑶说了关于胡旋舞和六幺舞的分解动作,又将飞天舞的动作要领跟她简单说了说,沈瑶在舞蹈上并非专业,所以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后无奈低叹,“要说以前这人吧就是太讲究,好好的跳个胡旋舞不行吗?”
盛棠拄着脸,咬着吸管说,“胡旋舞在当时不被正统接纳,落在壁画上势必就有所改变呗,只是你负责的那块壁画里的舞姿所表达的意思更妖孽些,这也就是放在0号窟里,要搁在敦煌石窟群,画这幅壁画的工匠肯定会被拖出去宰了。”
沈瑶不懂舞蹈,但对于六幺舞和胡旋舞的文化背景是熟悉。
六幺舞自是不用说,跳得人少,渐渐失传,而胡旋舞,虽说在唐代盛行过,甚至杨贵妃还率一众胡旋女为李世民跳过胡旋舞,但实际上胡旋舞在当时那个年代的地位并不高,曾一度被认为是妖舞,就如元稹在《胡旋女》诗中云:“天宝欲末胡欲乱,胡人献女能胡旋,旋得明王不觉迷,妖胡奄到长生殿。
可见胡旋舞当时的处境很尴尬。
盛棠讲起舞蹈来倒是滔滔不绝的,沈瑶边听边观察她的脸色,能明显看到她眼里的血丝和眼底隐隐的乌青,趁着她喝口水歇歇嗓的空挡,沈瑶实在忍不住问她,“棠棠,我怎么觉得你像是没休息好呢?今天真的行吗?天这么热,我担心你身体吃不消。”
盛棠一挥手,“没事儿,我现在喝杏皮水喝得毛孔里都嗖嗖往外冒凉气,不怕热。”
午后,盛棠又去备了服饰。
正所谓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于盛棠来说,画画是常态,是随手就能来的事,但跳舞不一样,是必须要有仪式感的。她要么不跳,一旦跳了,那必然是冲着认真去的。
准备得不用那么复杂,但一定要有,又特意请了位击鼓师傅,一切备齐,太阳已开始偏移,沈瑶相当于溜溜地陪了一个白天。盛棠给出完全宽慰:雅丹魔鬼城只有到了夕阳西下才是最美的时候,我的舞姿那么美,当然要配上最好的时辰。
沈瑶想想也对,轮跳舞这件事人家盛棠是专业的,怎么说怎么就有道理。
盛棠心里想的却是,终于熬过大太阳了……
……
今天石窟里挺安静的,大家都在各忙各的都不怎么吱声。
平时有盛棠在,石窟里会时不时热闹一下,再加上祁余这只活宝,窟里时不时就能来一阵子的欢声笑语。今天不见盛棠,祁余的心情看上去也一般,爬高的时候罗占提醒他注意安全,他也只是“嗯”了一声,不像平时非得在罗占面前逞逞能才善罢甘休。
江执今天的工作效率不算太高,那些配好的颜料迟迟没下去多少,打算给塑像璎珞填金箔的时候又总会想起盛棠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毛笔就迟迟下不去了。
在不知第几次看表后,江执放下手里的工具,冷不丁地问了句,“棠小七是怎么回事?你们谁看见她了?”
祁余和罗占都表示不知道,肖也在对比数字修复动态图,闻言后哦了一声,头也没抬,轻描淡写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