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收到薛尚放妻书,短短时日,柳叶脸上一双大眼睛更显得大,为伊渐觉衣带宽,为伊渐觉人憔悴。
不再是因为思念、爱意。而是恨己不争,哀己不幸。
这一天,柳叶早早起来,她感觉头重脚轻,扶住床沿,才没有栽到地上。
连着几天茶饭无心,锦衾难安。细雨湿流光,负你残春泪几行。
柳叶想东想西,一忽悔不当初看走眼。柳叶现在回头想想,自己当年如何就不管不顾,抛下一切和薛尚走到一起?
她对他了解多少,就敢把一腔真心抛却。怎么就相信他信誓旦旦,海誓山盟?
一忽伤心欲绝,再一想,两人生活时日虽说短暂,毕竟相互真心以待过,怎么说抛弃就抛弃。
不过是分别两年而已,两年的时光,这么快就能抹掉曾经的过往?
一忽又恨得咬牙,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特来向决绝。…柳叶在忽怒、忽悲愤、忽哀怨中煎熬。
她用丝帕遮住脸,强撑着出门,雇了辆车,从城南往城东方向去。这是她离开家后第二次往城里方向去。
上一次她和薛尚坐上油壁车离开家门,她哭了一道。柳叶苦笑,她那时已经预见到今天结局吗?
到了墓地,柳叶记得大致方位。眼前是一个个土包。
有的打理得很好,植松种柏,修葺有栅栏,墓碑有的是汉白玉材质。
有的是荒草丛生,墓碑积落灰尘,淹没在杂草中。
柳叶把丝帕在扎得紧些,在这里碰到相熟的人,以为她死而复生,吓坏旁人。
不熟悉的人,看到此时的自己,也会吓到,一张脸上只看到一双大眼。
乌鸦成群结队,时而飞起鸣叫。虽说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可是在这千里坟茔集中地,令人觉得凄清荒凉。
吹来的风都带着几丝阴恻恻的味道。而乌鸦好像是沟通阴阳的使者。
柳叶目不斜视,只看自己脚下几寸土地,她从绵延起伏的土包间穿梭走过。
她深一脚浅一脚到了母亲、乳娘,还有自己的坟墓前。
前几日她差点一念之差,就真来报到。她抚着李宝钏之墓几个字自嘲地笑。
活着的自己和刻字立碑的李宝钏坟墓相对而立。世上几人有这样境遇。
当年家里操办自己丧事,抱着怎样心情?柳叶越发恨自己,恨自己当年草率轻莽。
她若真的想不开,以柳叶之名,她是荒野孤坟间的一缕幽魂。因为自戕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三座墓前柳叶皆点上香烛,曾经的自己她也要祭奠一回。
“娘,宝儿来看你。”她脸颊贴着墓碑,脸颊滚烫,墓碑凉凉的。
“娘,宝儿错了吗?宝儿只想与爱的人共度一生,彼此相爱不离不弃。”
柳叶哽咽难言,“为了这个心愿,宝儿赔上一生。”她靠着墓碑慢慢倒下。
江遥关在屋里几天,再出来,那个仙姿玉树少年憔悴许多。他才刚了结心愿,就遭受失去亲人的打击。
江遥带上骅骝,信马由缰,他也不确定要去哪里,不知不觉一人一骑来到白鹿原。
江遥远远地看到墓前似乎躺着个人,是谁?李念?不可能。
幽兰露,如啼眼。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
他的心一阵狂跳,他几日茶饭不思忧伤郁郁,感动上苍了吗?会是谁呢?
骅骝明白他的心情似的撒开四蹄,眨眼功夫到了那人跟前。
想当年吴王的小女儿紫玉和韩重相爱,吴王不允许。紫玉忧虑早逝。韩重学艺归来,去祭奠紫玉。紫玉从坟墓出来和他相见。
江遥是近乡情更怯,他希望这就是她,可又怕不是她。
能到这祭拜的除了她,还会有谁?可是她明明已经西陵下,风吹雨啊。
会不会是宝钏身边侍女?不可能,她梳着妇人发髻,穿着麻布衣裙。
有魄力有手段的江遥,头一次犹豫不决。
他是道中人,师父道行高深,可师父并没有羽化仙去。此时的江遥希望有神仙世界,前世今生···
就像紫玉和韩重那样,人鬼虽说殊途,还能有缘再见。
他不敢上前,生怕看到这个妇人的脸,心里那一点点的侥幸也会打破。
这个世界真的会有奇迹吗?!
他还是上前,伸手扳过妇人的身子,他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他喜极而泣,抱住妇人。
尽管妇人脸上蒙着巾帕,江遥还是一眼认出她来。
宝儿真的是你,宝儿,他把宝钏紧紧的搂在怀里,仿若一件珍宝失而复得。
上天真的把宝儿送还给他,今生以为再无缘相见的人儿,此刻在他怀里。
“母亲,是你在保佑我们,母亲,宝儿她还活着。”江遥喃喃地自语,泪水滴落在宝钏脸上。
柳叶呢喃出声,“水,水…”“宝儿、宝儿,你醒醒,江遥回来了。”
柳叶意识迷离,她恍惚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母亲,娘,”她嘴唇微动,泪水从眼角滑落。
“宝儿,我是江遥,江遥回来了。”江遥的泪水打湿她的脸,江遥,江遥,柳叶睁开眼睛。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江遥真的是你。”
她的头好沉,“又是梦呢。”柳叶喃喃自语,江遥怎么会在这里。
眼皮好沉,江遥握住她的手,“是真的宝儿,我回来了,不会再离开你。”
柳叶弯起嘴角,“江遥…真好。”她昏睡过去。
她怎会落到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