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位于红线岭山腹,草盖地头,树立千枝。
间或有云烟蒸腾,飞鸟穿林,若有贝多芬这般雅士扶琴长啸,这里其实是个典雅的所在,但是这里没有贝多芬,只有游侠和农民。
现在是黄昏,这里有三个人、一头牛、一间房子。
其实,把这间房子称作房子有一点儿勉强,因为它的成分只有两种——竹竿和稻草。
但你如果叫它竹竿和稻草组合起来的东西,这未免有一点儿拗口,所以还是叫它房子,或者一间很勉强的房子。
放牛人在房外拴好青牛,将两人带入房中。
美少年王良玉抬目一看,发现房角有一个盖着稻草的不明物体,中间有一个盖着稻草的不明物体,因为没有窗户,也没有掌灯,王良玉认为一个是床,一个是桌子,虽然它们看起来十分勉强,但在勉强的房子里出现的东西,你就只能勉强地去接受。
“二位大侠请坐。”
放牛人端来两张疑似板凳的不明物体,放在疑似桌子的不明物体前。
“桌上有馒头、米汤,二位大侠可以先行充饥,待我去屋后生火烧水,为你们煮一屉黄瓜大葱馅儿的饺子。”语罢,放牛人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出房间。
“山里人的淳朴让我深受感动,如果有人将我的生平写进,他一定是个天真烂漫的角色。”王良玉发出由衷的赞叹,顺手抓起桌上的馒头。
“贤弟且慢!”夏硕侧目看着王良玉,“这放牛人大有古怪,东西还是不吃为好。”
“你的谨慎让我敬仰,但我的饥饿却让我如此悲伤……”
王良玉话音未落,夏硕却已突然起身,飞一般蹿入房角,并将那床上的稻草一扯。
“贤弟,”夏硕一脸凝重,“这不是床,是口棺材!”
王良玉凉气倒吸,再看眼前的充饥食物,此刻桌上哪还有馒头、米汤?只剩下一盘长满苔藓的石头,一盆伸缩蠕动的怪虫。
“他吃得过于天然!”王良玉大叫着冲出房门,“消化系统太过强大!”
冲出房门后,王良玉耳旁立马传来竹竿断裂的“噼啪”声,茅屋左右摇晃,顷刻间便倒了。留在房中的夏硕足尖点地,腾身踩在掉落的竹竿之上,使出一招燕羽纵,晃晃悠悠落到王良玉身旁,回头再看那茅屋,早已成为一片废墟。
暮色低沉,天阴如土。
废墟之上,赫然是凌乱的墓碑无数。
“这里是个乱葬岗,”夏硕沉声道,“此番遇到的不知是鬼物还是狐仙,贤弟,我们首尾相顾,沉着对敌,你就宝剑出鞘吧!”
“夏兄,宝剑出鞘这句话听起来很有气势,”王良玉扯着夏硕的袖子,“但我刚才跑得太快,剑还没有拿,你轻功如此出色,能否回去帮我捡一捡?”
“长安游侠不是剑剑在人在吗?”
“刚做游侠一年,业务水平还不纯熟。”
“你可擅长拳脚?”
“上次醉酒,跟西市七十岁的瘸老三打架,我惨败。”
“你居然活到了现在!”
夏硕仰天长叹,默默不语,王良玉还欲说话,夏硕却对他做出噤声的手势,并用手指向不远处的一棵古松。
美少年王良玉转眼看去,只见一个遍体红衣的恶鬼正将自己悬挂在古松斜枝之上,月初露头,借着月光可以清楚窥见,那恶鬼遍体鲜血,头生一角,舌头吐出口中已有三寸,双脚离地,脖子上的绳子无人提拉,竟能让他缓缓上升,不出半炷香的时间,已把自己吊在了枯松之上。
红线岭,月老庙,狐仙迷人,鬼上吊。
“鬼上吊!”王良玉双手发抖,大力扯住夏硕的袖子,“夏兄,你经验丰富,看看他能否将自己吊死,给我们一条生路!”
“他肯定不会把自己吊死,”夏硕道,“但你再用力一点儿,就会把我的袖子扯断。”
此话落地,夏硕银牙一咬,捡起顽石一块,聚力掷向古松上的鬼物。常言道:“技多不压身。”银燕子夏硕虽以轻功成名,但手上功夫亦是千锤百炼,所以那硬石破风而去,不偏不倚,正中鬼物面门,只听那鬼物大叫一声,竟合着绳索被打出一丈开外,落在入夜的树丛中,瞬间踪影全无。
王良玉大喜过望,想吟一首流行诗表达心中的喜悦,但脑中还在点诗,树丛中一个红色影子就倏然跳起——恶鬼竟再次出现,此番他口中发出凄惨的呜咽,朝两人拼命疾奔而来,样子像是求爱被拒的愤怒公猪。
“朝后跑!”
夏硕口中说着,手上已拉着王良玉开始狂奔,但脚下尚未跑出二十步,一个白袍毛面、獠牙外翻的精怪就从他们前方奔来。
“夏兄,有狐仙!”王良玉语气里带着哭腔。
夏硕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他轻巧地朝侧面一跃,顺手一掌击在王良玉后背,王良玉借着掌力,蓦地在半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轨迹,然后一头扎进一个水坑之中。这一手来得实在太妙,狐仙和鬼都反应不及,只能四目相对,深情相撞。
于是鬼缠着狐,狐缠着鬼,四肢并用,滚作一团。
鬼的反应比较机敏,双脚夹住狐仙,然后往狐仙脸上一顿乱拳。
“异族间美丽的拥抱。”王良玉在水坑里已看得陶醉,“画面太美,我鸡儿不敢看。”
“贤弟,我们跑是不跑?”夏硕发问。
“当然要跑!”王良玉斩钉截铁地回答,“必须尊重作者营造的阴森氛围。”
夏硕点头称是,拉起王良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