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长安后第十日。
马车行入重山之中。
官道已是比起前几日更加难行,而且人也渐渐稀少起来。
好在,蜀州也是繁华之处,所以也算是是陆续有人过去。好歹不至于让人太过不安。
这一行全是女眷孩子和家丁,若是果真前后都一人没有,心里就都有点儿打鼓。
夫人张氏搂着自己的小女儿梨奴,眼泪就一直没干过。旁边坐着梨奴的奶娘和丫鬟付拾一。
付拾一比梨奴小个两三月,是奶娘的亲闺女。母女二人都被张氏指去服侍梨奴。
小姑娘如今都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各自抱着娘亲的脖子,却沉默又乖巧。
“夫人,翻过秦岭,就到了蜀州地界了。再走一走,过了剑南关,路也就好了。人就更多了。等到了成都府,咱们就算是到了。”管家骑马走到了马车边上,低声禀告几句。
管家从出事儿之后,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很是叫人放心。
夜里时候,一行栈里。
现在正好是深秋,气候不好,来往的行人稀少,所以客栈里居然就他们一家住店的。
店家还笑:“幸好没有其他客人,否则的话,只恐怕还住不下。”
草草吃过晚饭,便是都各自安歇,明日一大早,天亮就得起来赶路。
付拾一抱着比自己还大的被子进来,将它铺在外间的榻上,屋里,奶娘已经服侍夫人和小姐睡下了。
奶娘轻手轻脚的出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块梨膏糖来塞进付拾一的嘴巴里,小声道:“姑娘给你的。”
付拾一笑弯了眼,一边嚼着梨膏糖,一边爬上被子,往里挪了挪,小声撒娇:“娘,快上来睡吧。你给我唱歌。”
奶娘看着付拾一,忍不住也露出笑来,心都软了。
奶娘搂着付拾一,唱了几句,付拾一就睡着了。
奶娘搂着她,也睡去。
第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响起,付拾一不安的踢了一下腿,一下就惊醒过来了,她惊疑不定的抬起头往门口看……
第一声短促惨叫响起,都还没惊动太多人,直到第三声第四声,所有人这才躁动不安起来。
奶娘也惊醒过来,付拾一下觉得不对劲,伸手紧张拉住奶娘的胳膊。
奶娘却扒开她的手:“我们进去看看。”
恰好屋里夫人张氏也出来,说要去看看儿子,让奶娘带着梨奴。
奶娘利落抱起了梨奴,拉着付拾一悄悄在内室里去。
奶娘的颤抖,付拾一感受得很分明。
付拾一也害怕:“娘,外头怎么了?”
奶娘摸了摸付拾一的头:“你和姑娘好好躲着,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别出声。”
说完,就将两个小姑娘推进床底下,自己却跑到了窗户边上开了窗户。
这是小二楼,窗户底下黑黢黢的一片,看一眼都心里发慌。
奶娘却拿出绳子来,往窗户上系——
真要是形式不好,她就要带着两个小姑娘从这里悄悄下去。
结果刚一半,奶娘就听见外头张氏的惨叫声,而后,门就被踹开了——
奶娘心里一咯噔,一瞬间就朝着楼下喊了一嗓子,快跑!
回过头去,就看见蒙面黑衣人提刀进来,浑身凶神恶煞,刀尖兀自淌血。
床底下,梨奴听见张氏惨叫,挣扎着就要出去,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付拾一记得刚才奶娘的话,伸手拽住了梨奴,又紧紧捂住了梨奴的嘴巴。
两个小姑娘,抖成了一团。黑漆漆的床底下,只有挣得大大的眼睛映照出外头那一点微弱的光。
奶娘的惨叫声也很快响起。付拾一眼泪汹涌而出,却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让哭声泄露出半点。
紧接着就是有人跑到了窗口,还不干不净的骂了句:“小兔崽子从窗口跑了!”
再接着就是人跑出去的声音。
梨奴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出去看看。
付拾一死死抱着她,流着眼泪拼命摇头。
外头还没有彻底安全,这个时候出去,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所以不能去。
梨奴拼命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奇怪的是,却仿佛下意识一样,两人都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付拾一这会儿力气也出奇的大,死死的拉着梨奴。
外头依旧有惨叫声响起。
屋里渐渐有血腥气弥散。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外头终于一片死寂。
付拾一松开已经僵硬的胳膊,慢慢的挑开了床单子往外看。
入目就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
这是奶娘的脸。
奶娘仰面躺在地上,眼睛大大睁着,诉说着不甘心。
地上那一摊鲜红的血迹,显示出奶娘死得不能再死——这样大的失血量,人是活不了的。
而且胸口伤痕,也显示出是一刀毙命,正中心脏。
杀人者,手法如此老练。
奶娘甚至没有过多防御型伤口。
就连挣扎也没有太多。
不仅仅是奶娘。
付拾一拉着梨奴,看遍了每一个房间,找到了每一个熟悉的人。
付家其余二十一口人,全部死去,从夫人张氏,到嫡子付椿,再到车夫丫鬟,全部死去。都是一刀毙命,手法老练。
就连无辜店家五口人,也全部毙命。
偌大客栈,血流成河。
如果不是奶娘刚才那一句话,也许她们两个也会死。
恐惧如身后影子,紧紧跟随。两个小姑娘,谁也不敢哭出一声,在这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