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颂轻轻点头,叹了口气,道:“回去回禀官家,就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我不知道啊!’
童贯面上笑呵呵,心里一肚子疑惑。
这些大人物,惯常打哑语,云山雾绕,不到那个层次,根本不懂!
童贯没有追问,抬手道:“小人告辞。”
苏颂双手按在盒子上,又摇了摇头,道:“罢了,是对是错,我终究是看不到了。”
他七十多了,没几年好活,‘新法’的最终会怎么样,他可能等不到。
苏颂默然好一阵子,抬头看向宫里方向。
他知道,高太后近来病重不起,昏睡两天了。
这仿佛预示了‘旧党’的末路。
苏颂又默默好一阵子,脑海里回想了很多事情,从他入仕的英宗朝,而后是仁宗,神宗,再到如今的元祐。
他历经四朝,当真宦海沉浮,有无数起伏波澜。
“罢了,就再收拾最后一次残局吧。”
苏颂双手按在那盒子上,缓缓起身。
这个盒子里,看似是赵谂,实则赵谂只是个士子,即便生拉硬扯到他头上,官家也没必要送到他这里来。
归根结底,还是眼前朝廷遇到的最大的麻烦——曾布。
苏颂拿过拐,出了门,道:“备车,去御史台。”
朝廷里,蔡卞,章惇要对‘新党’进行甄别,顺手要送走他这个最后的障碍。
这个盒子,其实就是告诉苏颂-——这些事情,由他来收尾。
忙碌的管家快步走过来,道:“主君,去御史台做什么?”
“无需多问。”苏颂淡淡说道,拄着拐,向着大门走去。
管家连忙应着,去备马车。苏家一片忙乱,也没人关注太多。
苏颂坐在马车上,心里很平静。
除了感慨,再无多余的情绪。
没有伤春悲秋,没有兔死狐悲,更没有凄凉落寞,也没有不甘心。
所谓的‘七十不逾矩’,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御史台。
黄履已经开完会,对曾布的处置已经出炉。
曾布的‘罪名’其实很容易,他擅离职守,无诏入京,在京中游走,纵横交错的结党营私,哪一条都可以送他回乡养老,顾忌的无非是他的身份以及可能形成的后果。
御史台对百官有监察的权力,处置权却只有五品以下,因此,黄履汇总好案卷,也不管曾布认不认,就准备走程序,上报政事堂了。
曾布现在的官职,只是‘知江宁府’,原则上是不需要赵煦批复的,但凡政事堂批准,御史台就能将曾布夺职罢官,遣送回乡。
就在黄履催着内部走程序的时候,主事来到他的值房,有些惊疑的道:“中丞,苏相公来了。”
黄履正在埋头写着什么,听着猛的抬头,道:“他来做什么?”
‘新党’对‘旧党’普遍怀有怨愤,警惕;‘新党’对‘旧党’的攻讦从未停止过。
去年章惇等还试图清算高太后,何况苏颂了。
主事道:“下官问了,说是要见曾布。”
黄履放下笔,沉着脸,心头一阵盘算。
曾布的入京,原本在‘新党’内部没有多大波澜,很多人希望他复起,但也只是‘希望’,没有多大动作。真正引起蔡卞激烈反应的,是曾布去了苏颂府邸,两人似乎达成了什么交易。
御史台的地位特殊,有监察百官的特权,但体制上依旧隶属于政事堂,苏颂这个宰相,除非黄履硬刚,否则真的拦不住他见曾布。
主事见黄履神色不好,上前低声道:“中丞,其实,不妨让他们见,他们这一见,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黄履看了他一眼,道:“没那么简单,苏颂到底是当朝宰执,要是他借由曾布拉我或者章相公,蔡相公下水,后果难料。”
主事心头猛的一惊,连忙后退,道:“小人多嘴。”
黄履心头仔细思索一阵,站起来,道:“拦是拦不住了,走,看看他们到底要说什么。”
主事应着,陪着黄履去迎苏颂。
这会儿苏颂已经进了御史台,正在往地牢走。
黄履快步上来,笑容满面的道:“苏相公驾临御史台,当真是蓬荜生辉,与有荣焉。”
苏颂对于黄履视若无睹,也无心思分辨他话里的嘲讽,道:“你们御史台定案了?什么时候呈报给我?”
黄履跟着苏颂的脚步,笑着道:“还没有,御史台正在讨论,毕竟事关重大,朝野关注,不得不小心从事。”
苏颂没有看他,拄着拐,径直入地牢,来到曾布的牢门前。
曾布听到密集的脚步声,目中一闪,看向牢门。
苏颂出来的一瞬间,曾布双眼有讶异之色,继而有些期待。
朝廷里的争论有了结果?
曾布看向苏颂的目光,都是探寻之色。
苏颂等牢门打开,走进去,坐在椅子上,与曾布对视。
他双眼平静,脸色苍老,看不出任何情绪。
黄履等御史台官员站在不远处,一个个双眼大睁,竖起耳朵,要看这两人到底谈什么。
曾布双眼的讶色消失,变为疑惑,道:“苏相公,这是何意?”
苏颂道:“我已向官家表明,辞官归乡。”
曾布脸色骤变!
他之所以入京,就是笃定赵煦要再次平衡朝局,平衡‘新旧’两党,用他填补韩宗道的空缺,如果苏颂辞官,那一切落空!
曾布小眼睛大睁,道:“官家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