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无父无母, 早间年跟着老师父学艺,后来流落画舫成了戏伶,如今死了, 也不过是一口薄棺往城外乱葬岗一埋, 连个正经的墓碑都没有。
吴襄带着人找到江行的坟, 又命人将坟挖开,被埋了月余的棺材被湿土包裹,其上劣品漆色斑驳, 等将棺材抬出土坑,一股子腐尸味难以抑制的从棺盖缝隙之中弥漫了出来。
“将盖子打开,散散味儿——”
吴襄下令, 很快便将棺盖撬了开,瞬间,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几人往棺材里看了一眼,转身便跑去一边干呕了起来。
吴襄咬了咬后槽牙,将胃里那点不适压了下去。
“行了, 抬回义庄吧, 这下要辛苦小薄了。”
吴襄找了一辆牛车, 拉着江行的棺材回了城,待入义庄时, 薄若幽正将叶翡的尸首验完, 正在写验状。
见吴襄带着一口从土里挖出的棺材回来, 薄若幽心底咯噔一下。
“这是月前死去的江行的棺材?”
吴襄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本来也没问江行的案子, 可是没想到那鸟园里的管事说, 在江行死前, 鸟园里面还有一只血雀意外而死,并且好巧不巧的,淹死在了水缸里。”
众人如今都知道凶手杀人前,皆要用死掉的血雀做预示,血雀被淹死,很快江行也淹死在了月湖之中,有这等巧合,足以证明江行之死也大有玄机。
吴襄看向棺材,“尸体已经不能看了,也不知能不能验出什么来,小薄,难为你了。”
此时日头西沉,天色已是不早,薄若幽自不会在意这些,只先说起了叶翡的验尸结果,“叶翡验尸完,与在百鸟园所得相差无几,死因和死亡时间不变,只有剖验过之后,在他胃里发现了尚未消化完全的食物残留和一点药。”
吴襄扬眉,“药?这不曾听小厮提起过。”
薄若幽便道:“验尸所得,叶翡的咽部和气管略有窄缩闭塞之状,肺部和气管内的粘液也比正常人多上许多,除此之外,还内膜水肿之状,我猜叶翡可能长时间患有咳喘之症,且还是难以根治的慢性病,因此常被丸药。”
“在他的胃里,我验出了蜂蜜,这等药丸,大多用蜂蜜揉捏成丸,因此并不稀奇,还有天麻、陈皮,亦是医治此慢性病的良药,可除此之外,还有一味曼陀罗粉,曼陀罗粉与蜂蜜陈皮等药物混合,不易被人发觉,叶翡极有可能无意识之下吃了这种药。”
她朝外看了一眼,“如今已入深秋,天气转凉,正是咳喘发作之时,且到了晚间,患有此疾病者更易咳嗽不止,呼吸不畅,叶翡在睡前用药,是可以到预料的事。”
吴襄立刻道:“我这就让人再去园中搜查——”
叶翡被绑走时几乎没有挣扎,既然所用食物安全无虞,那便有别的解释,他用药并未当着小厮的面,谁也不知他用过此药,若无薄若幽剖验所得,此关节便难有解释。
“凶手不但知道叶翡用药,还知道叶翡患的是何种病,并且还能潜入叶翡房中将他的药偷偷换掉,凶手每下一个目标都是定好的,杀于洵之时,已经将羽衣偷了出来,且想用吊死之法,且当夜去了于洵房中,那么在杀于洵之前,便不会换药——”
吴襄立刻道:“这药药性不同,提前换,便会被发觉。”
薄若幽应是,又道:“于洵死后,捕头去园中搜查,又将柳青几人带回了衙门,而叶翡死的时候,是他们刚被放回百鸟园的当日。”
吴襄回忆道:“他们几个是午时前后被放回去的,黄昏时分,便说找到了棺材钉,我便带着人去拿宋忠明,这中间不过两三个时辰,凶手要去换宋忠明的包袱,还要提前换药,可来得及?”
薄若幽摇了摇头,“只怕来不及。”
“如此,岂非是说,凶手不是当日带回衙门的那几人?”
薄若幽略一思忖,“宋忠明的包袱埋在存放草料的库房之中,那地方颇为脏乱,除了下人和驯养鸟兽的匠人,只怕也无人去,尤其想柳青他们几个,根本不会踏足那里,那他们也不会知道宋公明私藏了银钱。”
吴襄仔细捋了捋,“的确是这般道理,他们几个在园中身份高于寻常下人。”
薄若幽写完验状,戴上护手,又往面上蒙了丝帕,而后便走向棺材,棺材打开,里头尸体已经被蛆虫蚕食的面目全非,便是身上袍衫都已被尸水浸透,难辨本来颜色。
时节虽入了秋,不必夏日炎热,可江行是从湖中捞出,本就被湖水泡了一夜,后来草草下葬,身上亦是湿淋淋的,如此更加快了腐坏,如今想在尸表找到伤痕已是极难。
江行在赵越喜好的戏文中扮演血雀,又自小跟着师傅学艺,哪怕血肉腐坏,仍能看出身骨挺拔,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因为雨天路滑跌入湖中淹死。
且薄若幽记得,月湖并不算大,其中南北两面临着回廊,皆有栏杆相护,而东西两边,西边挨着假山,有石阶延伸入湖里,东边同样是一片缓坡,挨着湖边的地方,湖水不过刚没入膝头,江行身高五尺过半,又是身段灵巧的成年男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跌入湖中之后生生溺死。
先打量了尸体片刻,薄若幽方才令衙差将尸体搬出。
江行死亡月余,尸体腐坏难辨容色,待用清水将尸体上的蝇蛆清理干净,薄若幽仍然有种无处下手之感,尸表痕迹已被破坏,她当先检查了尸体骨骼,发觉未有明显骨伤之后,还是决定将尸体剖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