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
头顶闷雷声不断，时而有电光如银蛇般在云层里游走。
已经进入十月。
西州气候与中原大不相同。
从碎月城一路往西，天气越来越冷。
明明刚过了正午才一个时辰，天色就黑成这样。
除了天黑云聚，还伴随着狂风。
风中夹杂着大小不一的碎石子，啪啪拍打在马车、骆驼、人脸上。
一时间整条队伍，狼狈不已。
这一行送亲队伍的主角，夜家六小姐此刻正趴在马车车窗前往外看。
她坐得这辆车，比平常的马车大了无数倍。
像是一座移动的小房子。
车厢外点缀着璎珞流苏，用金线穿织着各色宝石，看着奢华无比。
“小姐，外面风沙大，当心刮伤了脸。”
陪嫁婢女轻手轻脚地把车窗关上。
因为光线太暗。
婢女打开车里的暗格，从盒子里取出一颗夜明珠来。
温润光芒流水般倾泻出来，照亮整片角落。
“小姐，可觉得冷了？”
车里的另一个婢女，拿了条薄毯子，盖在六小姐身上。
并把两个柔软的靠枕垫在她身后。
六小姐抱着抱枕，乌黑的眼睛却依然一眨不眨看着车窗的方向。
似乎她的视线，能穿过车窗，看到外面的人。
夜明珠温润的光泽，落在她脸上。
莹润肌肤，仿佛也在发着光一样。
六小姐虽然有些古怪，但性子和软，很好相处。
婢女们还是很喜欢她的。
“小姐可是担心外面的天气？”
六小姐眼睫眨了眨，问道：
“后面其他人坐的普通马车，应该也能抵挡风沙吧。”
婢女们忙宽慰她。
“小姐放心，这风沙不算大的。”
秦妩：“……”这还不算大。
这都跟女儿国，蝎子精吹起来的那阵把唐僧掳起来的妖风差不离了。
“你们说，会下雨么？”秦妩问。
“照这个天气看，应该会下。”
秦妩眉头皱起来。
“会下很大么？”
“西州的气候都说不准的。便是下很大，很快也会停了。”
秦妩不再问了。
很快，马车外有人扣了扣车窗。
婢女把车窗打开。
是韩统领。
青年将官看了一眼瘫在锦绣软枕之中的六小姐。
面无表情：“前面很快就到骆驼丘城了，小姐不要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下雨么？
小姐我又不是某个麻烦精，小姐我最喜欢下雨天了。
倒是骆驼丘这个名字。
感觉，是个很适合搞事情的地方。
。
终于，在大雨落下来之前，一行人进入了这个叫骆驼丘的小土城里。
两天前，已经有人提前过来打过招呼。
骆驼丘的主簿战战兢兢引着韩统领，往早就准备好的县城府衙休息。
秦妩那辆偌大的送嫁马车，直接从已经拆开的府衙大门里行驶进去。
牛逼轰轰，肆无忌惮。
立刻就把空荡荡的府衙塞得满满腾腾。
…
这一行送嫁队伍，人数众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入府衙的。
碎月城，除了韩统领带出来的几十名护卫之外。
还有一千护甲精兵，都是给六小姐送嫁的。
此外，天水城的迎亲礼官，也带了三百人马。
浩浩汤汤一大队，住不了府衙，只能在城里寻个其它地方歇脚了。
滂沱大雨，从天而降。
府衙里早已收拾好了供六小姐休息的客房。
六小姐心情显然不太好。
她侧着头，一直看着窗外。
雨水拍打着窗扉，发出啪啪的声响。
隔着一层纱幔，韩统领声音加重。
“小姐？”
“属下方才说，过了骆驼丘，再行三日，就能到天水城了。”
六小姐醒过神来，神色恹恹的。
“哦，知道了。”
点了点韩统领手边的茶碗。
“韩统领尝尝，这水我喝着一股子土腥味。”
韩统领面无表情。
“您这一路上喝得所有的茶水，都是府主特意命人封存的天山雪水。并不是这城里的井水。”
“可我就是觉得，有土腥味。”
隔着纱幔，六小姐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我说了，让你试试的。”
韩统领：“……”
这不是在碎月城，这是在送亲的路上。
除了他们，还有大都护府派来的迎亲礼官。
韩统领这一路上，对六小姐毕恭毕敬，无论小姐提出什么要求，都会悉数照做。
毕竟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姐，碎月城上下，都看得如珍似宝。
岂舍得让她受丝毫委屈？
幸而，六小姐的娇纵也很有限。
她只是吃喝上很挑剔，每次都让下人试过了，自己再吃。
韩统领最受宠，已经试吃过七八次了。
韩统领面无表情喝了茶。
“并没什么味道。”
六小姐慢吞吞哦了一声。
“那你退下去吧。”
韩统领起身，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秦妩拿起茶碗来，抿了一口。
问旁边的婢女。
“你有没有觉得韩统领最近，胡子似乎掉了一点，皮肤光滑了一点，声音也尖细了一点？”
婢女眼神怪异。
……这是什么古怪的问题。
“没有吧。”
韩统领威严强盛，寻常人哪敢盯着他的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