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尘睁眼,入目的是红与黑交织而成的世界。
眼前泛着红光的天空被层层叠叠的深黑浅海覆盖,意识好像一群争夺腐尸的渡鸦,随着尖锐的鸣叫盘旋在天边,时而聚集,时而分散……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洛尘试着活动手脚,发觉自己的身体毫无反应,四肢动弹不得。
喂!有人吗——
万幸脸部还可以活动,他试探着喊,嘶哑低沉的声音悠悠飘向远处,又像撞上一堵墙般缓缓折回。
有人吗——
只有我一个人吗——
无人回应。
想了想他又改口。
只有我一只鬼吗——
头上被猛然敲了一记爆栗,“咔”地一下,干脆利落。
“快去死吧,你个臭小子。”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蹲在洛尘身前,“这么想当鬼。”
洛尘眯着眼细细打量那面具男,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我们见过?”洛尘蹙眉。
“没有,第一次见。”
“你是谁?”
这回轮到面具男蹙眉了,他想了想,生硬地回了句话——
“你管我是谁?”
“那你从哪里来?”洛尘再问。
“你管我从哪里来?”面具男再答。
这样下去就是个无限循环。
洛尘一时语塞,本来脑袋里就一团浆糊了,更是懒得跟面具男玩文字游戏,干脆闭目凝神,无视面具男。
“咔!”
面具男又给了他一记爆栗,逼着他从昏昏沉沉的世界中清醒。
“喂,真想死的话就这么睡下去好了。”
洛尘其实并没有睡。
从父母离世到现在,戴纳、安阳、蜃、秃顶老头、人形蜘蛛……以及这几天短暂地在他人生旅程中出现过的人、物、事,都如幻灯片般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从灵堂闹剧到独自与怪物对峙,一切都像梦一样,那么虚无缥缈,那么不真切。
而现在,他,洛尘,这场梦的主角,终于要死了。
父母惨死、亲戚推搡、孑然一身……
一切冷漠的、荒唐的、绝望的过去,就要在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泯灭,曾经的聚散与悲欢就将被抛至脑后,世界对于他人生的戏耍与不公对待终于要结束……
“洛尘!”
“别给我死在这里!”
面具男见洛尘的眸子空洞灰暗,干脆拔刀狠狠刺向他的身体,锐利的刀刃一下戳穿他的腹部,猩红的血浆高高溅起,染红了男人的面具。
“咳!痛……痛死了啊混蛋!”
洛尘的腹部绞痛难耐,与先前被小人形蜘蛛用手刺穿身体的感受如出一辙。不同的是,他现在四肢不能动弹,连捂住伤口都做不到。
“就是让你清醒一点。”面具男说着旋转手中刀柄,锋刃刮蹭着洛尘的五脏六腑,“你自己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干什么。”
“啊!”
回忆面具男的只有一声接一声的惨叫。
面具男无视洛尘凄厉的惨叫,继续道——
“是要像只丧犬似地昏死在怪物的尸体前,大肠小肠流一地,然后被鸦群分食、化作他人的盘中餐。”
“还是要赶紧醒过来,然后活下去,走出这座吃人的森林。”
“或者——”
面具男收回利刃。
“你也可以半梦半醒,浑浑噩噩地在这片森林生活下去,彻底抛下你作为人类的尊严与底线,和人形蜘蛛那样的怪物一样茹毛饮血。”
洛尘的瞳孔骤然紧缩,因为他发觉面具男的身体在一点点破碎、剥落、消逝!
“怎么做是你的选择。”
“但我想,梦是时候醒了。”
这是面具男给洛尘的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他的身体彻底消失殆尽。
洛尘最后看到的,是满世界的猩红。
……
淅沥沥——
淅沥沥——
液体,冰凉的液体从高处落下,润湿了洛尘的面庞。刺骨的凉意激得他寒毛直立。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轮残月。
洛尘挣扎着起身,环顾四周。
还在下雨,小人形蜘蛛早已无影无踪、不知去向,大人形蜘蛛支离破碎的尸体还在原地,爆炸迸出的滚滚白烟、熊熊烈火早已被雨水浇灭,巢穴变形扭曲,但还没有彻底倒塌……
满地污血、满目疮痍。
在月的清辉中,一切肮脏污浊、血腥惨烈的事物都暴露无遗。
狩猎游戏,他赢了。
但没有一丝胜利的快感。
洛尘胃里泛酸,恶心想吐,感官过了好久才彻底恢复正常。
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一齐发作,强烈的痛觉如洪水般席卷而来!紧接着是刺骨的凉意,攀骨而上,洛尘如身坠冰窖,浑身打颤!
恨不得用能力造出一个烤火炉来取暖,只可惜他做不到——
“创造”这项能力只能造出已知结构、组成、性质的事物。
现在,如果想要活下去,首当其冲的是找个地方避风避雨取暖。
洛尘心里很清楚,在这样寒冷的雨夜,身体的热量极其容易丧失,稍有不慎他就会被冻死、横尸荒野。
而既可以躲避风雨又可以保持温度的地方,放眼望去唯有伫立在百米外的破损蛛穴。
洛尘苦笑。
现在他身负重伤。右手臂基本上是废了,像条栓在身上的废铁链。双腿也严重骨折变形,根本不能动弹。除了脑袋,可以活动的只有被削了小指的左手和被捅穿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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