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如今赵国公姜铎一子被圈,世子近乎半废,其余诸子诸孙皆入西山锐健营。
半年前势力遍及整个大燕百万军中,敢喊出姜家军的赵国公府,如今只守着区区四万兵马,谨慎度日。
曾经的旧部,被年迈九旬的姜铎,亲自操持着一把剔骨尖刀,一刀刀斩的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如今,除了少数明眼人外,所有人都以为失心疯了的姜家势弱,朝不保夕,大不如从前了……
敬义堂上。
姜铎面色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如今他佝偻的身体早已不复壮年时的高大,坐在蟠龙雕花大椅上,脚甚至都不能触地。
此刻,他看着被他传令,从西山锐建营招回的幼孙姜林,眼神凝重深沉。
姜林被这位老祖宗看的心里发毛,实在忍不得了,道:“老祖宗,您要打要骂都容易,就随你打骂。您老有甚么教诲,只管说便是。”
姜铎“唔”了声,道:“今日不打你,也不骂你,就问你这小野牛肏的一事,你如实答我。”
姜林扯了扯嘴角,见姜铎一直盯着他,忙道:“老祖宗只管问便是,孙儿绝不敢有半点虚言。”
姜铎侧眸看着这位多年来最宠爱的幼孙,缓缓道:“你近来和甄氏如何了?”
姜林闻言,道:“自上回老祖宗教诲过孙儿,男儿若不能齐家,又谈何平天下?家事不宁者,难有成大器者,便是有,亦难长久。孙儿谨遵老祖宗教诲,因而近来和甄氏琴瑟和鸣,十分相合。”
孰料姜铎闻言,并未如意料中那样夸他,反而缓缓皱起稀松的白眉来,叹息一声,道:“处出真感情来了?”
姜林听这话音,感觉似乎有些不妙,他点了点头,道:“甄氏贤良淑德,琴棋书画精通,是个好老婆。而且……”姜林迟疑了下,道:“今儿听她说,似乎已经有了身子……”
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多半便是有了。
姜铎闻言,一张老脸愈发苦楚,沉声道:“去寻郎中确认一下了没有?”
姜林摇头道:“还没来得及……”
姜铎道:“府上驻着孙太医,你现在就带他去诊脉,得了信儿回来报我。”
姜林心里沉甸甸的,不敢耽搁,忙出去引着太医去见甄氏。
也就一刻钟后便回了敬义堂,眼中难掩惊喜,见到姜铎便大声道:“老祖宗,甄氏有了,真的有了!”
姜铎闻言,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连往日里骂人的精气神儿都没了,看着姜林道:“小林子啊,甄家完了,你可曾想过,往后如何对待甄氏?”
当初这门亲事,是姜铎亲自定下来的。
那个时候,任他老奸巨猾,谋深似海,任他再能趋利避害,也没法预算到,太上皇会这样早就驾崩。
若是太上皇不去沉迷于修道炼丹,只一心静养,依姜铎的判断,他至少还有五年之期。
而只要太上皇在一日,有当年奉圣夫人的情义在,甄家就稳如泰山!
有五年的光景,足够他将新局面打开,为姜家在隆安朝铺平立身之本!
可惜啊,在江南富贵了一甲子年的江南第一豪门,随着太上皇的驾崩,瞬间就垮了!
也是好笑,当年甄家何等名望,富甲之名,便是都中权贵亦羡慕不已。
连他这样的人,竟也没看透,即便富贵,到底远离中枢,家族中又无后继之人,衰败之相早已显呈。
现在再想想,那甄应嘉在江南素有“甄佛”之名!
三教九流,但凡求到甄家门上的,就没有空手而归的。
可惜,甄家不是用甄家的银子去乐善好施,而是拿着朝廷的银子,拿着户部的银子,也拿着属于天家的盐政银子去收买名声。
对于眼下十分缺银子,有再多银子都不够用的隆安帝来说,甄家碍眼太多年了!
不将眼中这枚生了绣的铁钉拔出,隆安帝心中意岂能平?
毕竟,甄家在景初朝几次站队失利的同时,也怠慢蔑视了时任廉亲王的隆安帝。
到现在,在军机处愿意为甄家说话的人也无一人。
连林如海都没有!
所以,甄家完了,跑不了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最次,也是抄家流放。
这个时候,姜家的嫡孙媳妇是甄家嫡女出身,又该如何处置?
若是姜林和甄氏感情不和,或是没有怀这个身孕,那跑不了送去佛庵礼佛的下场。
礼上二年佛,人也就油尽灯枯病故了。
到时候,姜林再娶续弦,一样能过日子。
可眼下却不成,一来夫妻间有了感情,不要小瞧这个,姜铎看过太多人杰豪雄,倒在这一关前。
二来,甄氏腹中有了姜家骨肉……
若强逼不测,必会亏空姜家气运。
这方面,姜铎素来深信不疑。
但这样一来,就有些棘手了……
甄家,该救不该救?
可想救,又该怎么救?
听闻姜铎之言,姜林的面色也瞬间变得难看之极。
当下,妻族从来都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助力之一。
对于甄氏背后的甄家,姜林一直以来都十分满意。
甄家豪富,比赵国公府甚至更有过之。
甄氏的陪嫁之丰厚,也是国公府内其他伯娘婶子和嫂子等妇人远不能及的。
却不想,甄家忽然就要垮了!
非但不能成为助力,反而可能要拖累他……
姜林满嘴苦涩,看着姜铎问道:“老祖宗,没法子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