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将醒时,周璟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轻轻唱歌。
那歌声清婉而圆融,唱的是一首他很耳熟的曲子:“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周璟慢慢睁开眼,满室阳光,叶小宛正坐在窗前对着铜镜梳头,犹在低低吟唱:“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他听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这是什么歌?”
叶小宛梳头的动作未停:“这是小姨教我的歌。”
“我在大荒听一个很坏的妖伶人唱过一样的。”
叶小宛柔声道:“这是伶人都会唱的曲,妖伶人会也没什么稀奇。你不喜欢,那我换首。”
“别唱了。”周璟翻身坐起,招了招手,“过来。”
她很快便走近,却只沿着床边俯下,将脑袋放在他腿上,声音很轻:“昨天丛华师兄听了我那么多事,我也想听听丛华师兄的事。”
周璟用手指缓缓梳理她浓密的长发:“想听什么事?我叫周璟,字丛华,太上一脉排行老七,脾气坏,爱喝酒,都是你知道的。”
“你是何方人士?进太上脉前是做什么的?”
周璟默然片刻,似是不大愿意说起这个,然而终究妥协了:“我是荆州人,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只是最普通的野孩子。后来,后来……家破人亡……”
他倏地合拢嘴,再也不说。
叶小宛吻了吻他的手腕:“我也是最普通的野孩子,家乡在青州最靠东的一个临海小村,又穷又破,因为有小姨在,我并未吃太多苦头。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勇气回去,怕触景伤情,不过现在有了你,我就不怕了。”
周璟低声问:“你小姨莫非去世了?”
“我不知道。”她幽幽地说着,“不过就算是活着,也生不如死吧。”
“为什么?”
她摇了摇头,过得半晌,忽然道:“丛华师兄,我想你陪我回一趟老家,就我们两个,就现在。”
周璟愣了一下:“现在?可是元曦他们……”
她抬起脸来,晨间暧昧日光隔着纱帐融在她眼眸里,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此时柔情似水,欲语还休。
他所有的话都吞回去,点了点头。
*
隔日舒语柳醒后,头一件事便是诚惶诚恐地找众人赔罪。
“昨日我太过荒唐,喝了些酒竟然说那么多疯话!”她躬身长揖不起,脖子耳朵都臊得通红,“诸位师兄师姐邀请我同游,本是幸事,却被我败了兴致,我真是疯了!”
赵振客气地安抚几句,想起她昨夜失常的模样,到底忍不住干笑:“舒师妹以后还是少饮些为好。”
舒语柳难堪得半晌说不出话。
实不知什么缘故,不过是些许怨气小火苗,竟突成燎原之势,醒后回想经历,当真如疯魔了一般。以前醉酒也没有这样过,可辩解毫无意义,她唯有垂头赔礼。
赵振见她如此情态,索性只问:“舒师妹,你离开伶馆后,去了何处?遇到何事?可还记得?”
舒语柳提及昨夜经历,却有些迷惘:“我离开伶馆时,已有八分醉,本想去半山坡海棠林那里吹风冷静一下,可后来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再后来我也记不清……”
叫名字?赵振摸不着头脑:“舒师妹没见着魅妖?”
舒语柳比他还摸不着头脑:“我就算醉了,也不至于对付不了魅妖……我是被魅妖弄晕过去的?”
这得问叶小宛,昨天是她把舒语柳背出紫藤花廊,然而她跟丛华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房门至今不开,敲了门也没反应,多半找地方谈情说爱去了。
赵振难免羡慕嫉妒恨,酸溜溜地叹道:“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昨晚的事我也向村内执事散修提过,不知他们会查出怎样结果。对了,舒师妹可要用些饭食?”
舒语柳摇头:“多谢赵师兄,我不用。”
说罢,她却望向始终没说话的秦晞,缓缓道:“元曦师兄,我有话想和你单独说,请你务必答应我。”
秦晞想了想,答应得很爽快:“好,我在外间回廊等舒师妹。”
赵振立即知情知趣地把其他人都带出客房,见令狐蓁蓁还时不时回头看,他便悄声道:“令狐师姐,偷听绝非中土礼节,元曦已这般避嫌,你也该信他些才是。走,师弟们带你先吃饭。”
她相信秦元曦,和她特别在意秦元曦跟女修士说什么话,有什么联系?中土人成天扯什么中土礼节,她可是大荒人,中土礼节与她何干。
令狐蓁蓁借口回房拿东西,蹑手蹑脚摸出来,远远躲在回廊尽头,使劲拉长耳朵去听。
树影婆娑,回廊上两人衣袂款款翻卷,舒语柳指着鬓边的珠花,话正说到一半:“……珠花遗留在妖族巢穴,我急得一直哭泣,是你过来询问,然后带着我又回了一趟巢穴。你后来、后来还问我梁州怎么去,是哪个方向,难道不是为了去玄凤楼看我?”
秦晞很冷静:“当日是另一个被救出的修士告诉我,朗月村并不在梁州。他还告诉我,妖族巢穴里有一张绘制极详细的九州图,我是为着那张图想回去,又怕不认得路,恰好你也有失物欲寻回,便一同前去,询问梁州方向是为了继续完成试炼。”
舒语柳面色骤然变得苍白,声音发颤:“所以、所以你并不是为了我……”
秦晞缓缓道:“太上脉修士行走在外,匡扶正义,友善助人是理所应当之事。舒师妹,抱歉,让你误会了。”
舒语柳怔怔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