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摆着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边角处堆着一小山的红薯跟萝卜,还有几袋子开了的菽(大豆)跟答(小豆),旁边是架着一个凹型铁锅,锅底漆黑,底下是燃尽了的灰。边外一大片的位置则铺着干爽的谷稻草,铺得挺厚实的,上面已经躺了不少人在睡觉,身上扯着被子盖着。
另外有一部分人没有入睡,而是个自为营,有单纯聚在一堆的,有垂头兀自发呆的,有躲在一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
总之,在这里陈白起看到了些曾经在北外巷子有过一面之缘,或多面之缘的人,毕竟这些人身上有许多的怪异之处,她待在营地无聊时便都多打量了几眼,记入心中。
她有理由相信,夜里那些不见了的北外居民全都来了这里。
小白悄悄地倒挂在房檐下,盯窥着洞穴的一切。
黑夜里,陈白起惊悚地发现,这些醒着的人的眼睛,都透着一种与白日黯然失色灰瞳截然不同的光芒。
那是一种如鬼火一般的幽绿,像森山老林夜出的狼。
他们究竟是哪座深山修炼成精的妖怪啊?
陈白起咽了一口唾沫,心底有猜测万千,却终是吞下所有的疑惑,让小白找找小阿宝的位置。
小白追循气息,很快便找到了小阿宝跟他阿姆。
他们两人的位置靠得比较偏,小阿宝阿姆抱着阿宝坐在谷草上。
小阿宝怀中揣着盐袋,胸前鼓鼓囊囊的,他一直想着恩人交待给他的话,想着时间估计也差不多了,天已经黑了,而阿姆也有时间跟他好好说话了。
“阿姆。”
小阿宝轻轻地喊了一声。
阿宝阿姆没听见。
小阿宝便推了推阿姆。
阿宝阿姆眉眼动了一下,感官有几分迟疑。
“阿宝?”她的声音比较虚弱,有一种奇怪的慢延。
“阿姆,外、来、者、都、必、须、留、在、营、地、才、安、全、吗?”小阿宝贴近他阿姆的耳边,一字一句,声音咬得很重地道。
他知道夜晚,阿姆跟其它族民五感都较弱,尤其视力跟听力,所以他必须说得慢一些,咬字清晰些,她才能够理解。
而他夜里较其它族人好些,他夜里虽然也弱视,但听力正常,听阿姆说因为他阿爹并不是族里人,而是外来者。
阿宝阿姆偏过头,黑夜里,她那一双幽幽泛绿的眼眸看起来很亮,实则是半瞎,她眯了眯。
“阿宝,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
小阿宝犹豫道:“因为恩人在那里……”
阿宝阿姆将他抱紧,笑道:“阿宝,不用担心,只要他不随意打听咱们族里的事情,不随便出入营地,咱们族人被禁令乱杀无辜的。”
阿宝松了一口气,他道:“那、那恩人能离开吗?”
阿宝阿姆这次停顿了很久,直到阿宝以为她没有听清楚他在问题准备再问一次时,阿宝阿姆才道:“这件事情,阿姆也不知,他能来这里……便意味着定是要与咱们族里的人有牵扯,一旦有了牵扯,想离开,便是……”难矣。
小阿宝也没有听懂,其实他最关心的问题也不是这个,恩人不离开他反而高兴,以为恩人能从此住在他们这里,他便能够天天看到他,能在白日找他玩耍了。
小阿宝没有同龄的玩伴,大人们也不常对他和颜悦声,因此他喜欢恩人。
想到这里,小阿宝忽然有些难过:“阿姆,咱们为什么只能在白天出现?”
如果夜里也能够出现在外面便好了,可惜,一到夜里族人们必须全部来到野郭聚集。
阿宝阿姆一愣,接着脸色便不太好看。
小阿宝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那时阿宝阿姆只用“他还小以为长大了便知道这个理由”来搪塞他,可现在她却只能无奈道:“你还太小,不知这世界上的人,有太多太多的坏人了,他们容不下咱们这一族……”
阿宝阿姆在黑暗中轻轻地摸索着小阿宝的脸,眼睑低垂,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简直令人恐慌,像狼又像鬼,阴惨惨地。
听到这里,陈白起大抵能够猜测出为什么北外巷子的人如此排外斥生了。
估计一切都源于他们身上那些迥异于常人的部分。
他们瞳仁本就异于常人,而夜里这一双灰瞳还散着一种令人诡异恐惧的幽光,简直就不像是人,像精怪,或者妖物。
光眼睛怪异这一项不说,陈白起观察到,他们现在待的这个地方是没有一丝光线的,这些人是怎么在这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底行动的呢?
她对此也设想过,按正常情况下,会将四周完全弄得漆黑一片,要么是为了掩人耳目屏蔽视线,要么便是因为不需要光亮,比如瞎子似的,于他而言有灯没灯情况都是一样。
直到陈白起看到阿宝跟阿宝阿姆之间的对话互动,那种怪异跟疑惑便愈发浓重。
阿宝的声音不小,估计他怕说小声了,他阿姆也完全听不见,而他们旁边不远便坐着两个人,一个中年人,一个青年,这两个人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对他们的说话声音是完全没有动静的。
哪怕阿宝问到一些比较敏感的话题。
白日里,她见过身带残缺之人,这种人多得简直令人诧异,她不知道这是一支什么种族,是遭了什么诅咒,或者亲近结亲造成的缘故吗?
可也不至于令他们的眼瞳变异成这种灰瞳吧。
而且在夜里,他们好像完全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