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行军的队伍在野地里扎营,但许多兵卒却各自聚集在一起,守着辎重车,没见有搭帐篷的动静。
不一会,中军方向过来许多人,各个左臂上戴着袖标,彰显着特别的身份。
戴着袖标,意味着这人是“军士”,军士们如同工头,回到各自队伍之后,立刻让“小工”们动起来。
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整个营地喧嚣不已,军士们带领各自管辖的兵卒,按照中军会议时定下的营地布局,开始分工扎营。
又有队伍负责樵采、打水、运水,或者在四周布置警戒哨,近五千兵力的军队忙起来,忙而不乱。
主将东方白额,站在中军所在空地,和几名将领看着眼前一片繁忙景象,只觉一言难尽。
他是徐州军府将领,如今在刺史李笠麾下效命,此次奉命出击,要搅乱周边齐国州郡的春耕。
麾下除了军府营兵外,他带着五百余部曲,本来像扎营这种麻烦事,得让部曲们去督导,可如今,根本就不用。
因为各级军士会带着兵卒扎营,他只需对营地做出几个要求,这帮军士自然会照办。
自出击以来,每日扎营,都不用他操心,更不用特别提醒扎营的注意事项,譬如不要靠河太近,亦或者营地外围警戒哨的布置。
至于分工樵采、生火做饭、打水,以及明日一早生火准备朝食、拔营等琐碎事情,更不用他费心。
不仅是行军,平日里兵卒们操练,也不用他操心,军士们会按着训练计划,安排兵卒进行相应的练习。
所以,这种便利的感觉,反倒让他觉得不自在。
东方白额之前带过兵,打过一些仗,知道军队要有战斗力,得将知兵,且兵知道将。
即将、兵之间相互间熟悉,打仗时才会相会信任。
将知道兵能打,兵知道将不会丢下他们开溜。
可如今,徐州军府的兵制和别处有所不同,刺史李笠行“军士管兵”制度,以军士管理兵卒。
而将领下达的各种命令,必须经过各级军士来带领兵卒执行。
即将领无法直接指挥任何一个兵卒,下令后,由军士们逐级安排下去。
多了这个“军士”群体居中传达军令,东方白额总觉得有些不便,恐怕长此以往,兵卒们只知道各级军士,可能都不太清楚他这个将领长什么样子。
那么将和兵之间的信任,无法直接建立起来。
全靠军士居中‘撮合’,仿佛砌墙时需要灰浆来粘合砖块一般。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东方白额总觉得一旦打起仗来,无法相信麾下兵卒能执行他的命令。
而且,因为有了各级军士的‘代劳’,将领很容易被军士架空,一旦军士对军令阴奉阳违,他该怎么办?
按照李使君的规定,将领绕过军士直接指挥兵卒的行为如同乱命,兵卒可以不执行,事情闹大了,身为主帅的李使君,可以判定该将领意图不轨。
且将领无权处置军士,那么一旦碰到如同般的军士,煽动兵卒架空将领,将领要如何应对?
虽然李使君做了相应规定,若下级军士无正当理由违抗主将军令,会有上级军士予以处置。
将领若认为某军士无故违令,可以让上级军士处置,但这种事情很容易形成扯皮。
譬如,他认为要发动夜袭,打某处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可军士们认为敌人必定有所防备,反对夜袭,这时该听谁的?
按规定,该听他的,可一旦军士说兵卒们疲惫,需要休息,若逼迫太甚,可能哗变。
如此一来,难道他还能强行下令实施夜袭么?
所以,这种扯皮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极易误事,且容易出大事。
基于种种担心,东方白额对“军士管兵”的制度不是很看好,他根本无法信任这些军士,哪怕这些军士,确实是技艺精湛的老兵。
因为打仗不是儿戏,关键时候部下靠不住,自己可是要把命给搭进去的。
但李使君战功赫赫,据说从未吃过败仗,而且接连击败许多强敌,这么安排,或许确实有道理?
东方白额对李使君的战功是非常佩服的,武人总是会崇拜强者,而像李使君这样可称“名将”的人,其治军一定有心得。
不仅如此,李使君对经营产业也颇有心得,所以徐州军府不缺钱粮(相对而言),舍得给将士吃好、穿好、住好。
所以,东方白额和许多将领一样,虽然对“军士管兵”的制度十分不适应以及不信任,但看在李使君赫赫威名的份上,还是将信将疑的执行。
执行起来,打仗的效果且不说,就说平日操练、以及行军,确实省心省力。
譬如行军时扎营,要布置营地警戒,他下令后,具体由哪几个小队去布设警戒哨、如何轮替,都由军士们安排,不用他操心。
安排好后,军士们会逐级上报,让他知道结果。
满意的话就继续执行,不满意,说出要求,军士们再去改。
甚至连扎营时的营地选址,军士们会根据哨骑的勘察结果,预先拟定出几个合适的扎营地点,由他选择。
至于军粮的运输、管理,军士们也会分工负责,与军吏处理相关事宜。
他不需要操太多的心,只需知道当前粮草有多少,一旦没了输送,存粮还能支撑多久。
换而言之,有了各级军士帮忙管兵、分管一些杂务,将领可以省去许多烦恼,把心思放在如何打仗上面。
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