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之所以成为传统,是有原因的。
历朝历代掌管财务的官员,都必然明白预算、决算这两个概念,并有一个名词“度支”,以及相应的中央官署。
度支,规划计算开支,梁国有度支尚书,领度支、殿中、金部、仓部四曹,掌管全国财赋的统计和支调。
度支曹为国家财计主管机构,而地方上,郡(以及封国)有上计吏,在郡守(内史)之下专管财政记账,掌握地方财政收入数字。
并负责收集属地财政数字,设有专门的“上计簿”,用以向京师呈报。
以便中枢对地方财政收入进行核算。
但是,自古以来,历代朝廷的财政,实行“量入为出”的制度,更进一步的财政预算制度,却实行不起来。
这不是理财能手们不想实行,而是现实条件决定了要实行财政预算、决算制,根本就执行不下去。
一,以农业经济为主的经济结构,受天气影响很大,随着年景而出现的丰收或歉收,使得财政预算难以做到相对准确预估。
二,财政收入里,收入有两种,一是税(田租、户调以及商税、杂税),二是劳役。
税好统计、预估,可劳役役却做不到。
劳役、杂役的实现,需要征发百姓来服役,但无法对服役结果进行准确评估。
因为百姓以亲身应役的方式,修建的桥梁、房屋、水利设施,根本就无法纳入财政总账。
若把百姓亲身应役服役排除在预算外,不是不行,可百姓缴纳代役钱、官府以此雇人代役
而产生的费用,怎么算,是个问题。
三,皇帝的为所欲为,使得开支无法控制。
皇帝对功臣、近亲、佞幸的赏赐,既无常例所循,也无数额限制,全凭皇帝的一时之念。
动辄赏赐若干顷良田、若干封户,或直接赐予金银珠宝或绢帛,所以会导致开支失控。
四,皇帝私库和朝廷国库界限模糊不清,国家公用和皇帝私用分不清楚。
从制度上说,自古以来,历代朝廷的财政有两大管理系统,其一是国库,其二是皇帝私库。
掌管国家公用的是大司农,掌管皇室费用的是少府,这是汉时制度。
但实际运行中,少府系统经常侵占大司农系统所属的财物、财政收入,甚至皇帝自己也带头“化公为私”。
直接将各官署的财物乃至国库收入挪用,用来满足自己的各种需求,譬如营造宫殿、园林。
或者如梁武帝萧衍那样,一言不合就出家,迫使大臣们花公帑来赎,前后四次,直接导致国库少了亿万钱。
所以,除非君主立宪,有效限制皇帝乃至皇族的行为,财政预算制度才能真正在国家层面有效实行。
然而在这个时代,不可能有君主立宪制的政体,也不太可能有严格自律的皇帝、皇族,必然无法实行有效的财政预算制度。
李笠看着手中的资料,听着薛月嫦的汇报,只觉有些无奈。
这个时代,不适用许多他熟悉的制度,硬要上马,必然“水土不服”。
但是,财政财务预算制度,还是可以在许多地方实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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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水南岸,钟离,陪着皇帝来此巡视的大将军李笠,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淮水,想起当年自己攻打钟离的情景。
一眨眼,十来年过去,当年的小小二班材官将军,如今已是十八班的大将军。
旁边,皇帝萧询正听北道行台尚书王僧辩介绍钟离的备战情况。
北道行台,治所设在钟离,管辖、处理两淮地区军政事务,还负责编练府兵,为北伐做准备。
王僧辩自就任以来,一直很忙,钟离城经过不断建设,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所以,如今的钟离城,已不是是李笠当年攻破的那座城,城池规模大了许多,也坚固了许多。
但在李笠看来,也不过如此:在火炮面前,所谓的固若金汤依旧是个笑话。
李笠收回发散的思绪,依旧看着城外淮水。
他来之前,因为看过资料,所以没什么想问的,此时身处钟离城,想的是日后河南战役发动后,在这里出征的北伐大军,阵容会有多么盛大。
按作战方案,梁军会分三路北上,进攻河南,皇帝所在的中路军会以钟离为起点,沿着涡水北上,抵达亳州州治小黄。
然后,皇帝驻跸小黄,中路军前军会同亳州军一道,和东边的徐州军、右边的豫州军同时北上,对河南发动进攻。
先占地盘,扛住齐军的后续反扑,根据“徐州经验”,构筑河南防线,将河南地区稳稳的吃下。
李笠琢磨着河南战役,王僧辩也在向皇帝介绍北伐的准备情况。
两淮地区行府兵制,今年秋天,行台就要组织各地府兵前往淮阴,向皇帝展示府兵的操练成果。
若表现尚可,稳妥起见,明年,就能发动北伐。
但王僧辩希望今年秋冬就能开打,他趁着皇帝出巡到此,表明态度,当然,话不能说得太直接。
他认为今年两淮地区就能做好北伐准备,理由有三:
其一,吸纳两淮豪强编成的府兵堪用,只要开战后,徐州军能从侧翼稳住战局,那么以府兵为中坚的中路军,就做到稳扎稳打。
其二,两淮地区准备充分,这准备充分,既指两淮地区的粮草、物资准备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