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快步跟上张子非,口中低喊:“侄女侄女!”
张子非停住身子:“大伯母还有事?”
大伯母谄笑了两下:“那个……侄女儿,今儿有人跟我打听花囡——”
张子非眉头微蹙,半晌才说:“花囡姐姐自己怎么看?”
大伯母叹道:“她不肯。”忙又说,“这个比上回那个年轻许多,家里也有钱!”她伸出两根手指头,“有两匹马呢!”
张子非笑了:“花囡姐姐那身衣裳值六匹马。”
大伯母登时张大了嘴傻在当场。张子非才刚走两步,她又追了上来,双目急切:“侄女儿,那丫鬟如今是你做主要卖的吧?何时能卖她?”
张子非道:“我不是做主,我是建议。我一个未嫁的女儿,家中之事哪里轮得到我做主?”她微笑道,“自然是大伯母与二伯母、我姨妈三人商议着做主。只要你们三位都同意,现在就可以将她带去人牙子那儿。顺带买两位仆人回来。”
大伯母好悬蹦起来:“就依着大侄女!我我我这就找她们俩去!”撒腿就跑。
眨眼间沈家三位夫人悉数同意卖了丫鬟。趁男人们还在酒坊,大伯母拉着丫鬟便走。丫鬟大哭大喊说要见大少爷。张子非正与花囡坐在厅上说话,闻听便走了出去。丫鬟拼命挣脱了大伯母的胳膊跪到她跟前磕头。
张子非端立在门槛前道:“听说张表哥有块非常值钱的怀表,比你值钱得多。可他毫无拿出来换你的意思。”丫鬟愣了。
大伯母唾道:“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把将她提起来拖出大门去。
待沈老大等人回来,家中已多了一对三十多岁的仆人。男人还好看些,女人面上有一块不小的胎记。沈家女眷早猜到沈老大必然恼怒,不曾想老二老三和沈老头悉数勃然大怒,与沈小哥的怒样一般无二。几个女人互视良久,个个了然于心——原来不止沈老大,这家里从老到小每个男人都打了那丫鬟的主意。
正闹着呢,沈花囡笑从里屋走出来:“父亲回来了?我替父亲做了身新衣裳,只差盘扣了。母亲说晚上替我缝上。父亲先试试长短?”
沈老大黑着脸抬腿“咣当”踢翻凳子:“不试!装什么孝顺。”
“真不试?”花囡惋惜道,“哎呀可惜了。那衣裳光面上的料子就五十多两银子呢。”
沈老大一愣:“那么贵!”
花囡点头:“不算做工,整件衣裳的材料得值八十多两。”又看着其余三位长辈,“祖父和两位叔父的身量我不大熟悉。回头量量,趁这些日子得闲我也给你们做两身,好过年。”
沈老二登时笑得合不拢嘴:“哎呀烦劳侄女儿了哈哈哈哈……”丫鬟什么的,横竖怎么也轮不到他头上。
其余几位也跟着欢喜起来。沈老头竟立命花囡这就给祖父量尺寸,沈老大听了也让女儿快些把衣裳取出来。而后全家围着看沈老大试新衣其乐融融。
因知道张子非在富户家做管事、故此有钱,大伯母以为花囡也是自己赚钱买来衣裳和料子,遂想着:自家能认识什么配得上花囡的好人物?从此不再替她张罗婚事。此为后话。
话分两头。帮着给沈家两个新仆人训话后,张子非没等到祖父父亲回家便走了。回到住处,心累如负牛,不想动弹。法静“阿弥陀佛”的废了半日话,自己。找到同学家稍一打听,合着人家根本没娶媳妇,前些日子套红芳话的女子是个骗子。二人遂猜八成郝家顺着汪先生那条线去查私塾里的学生,查到沈家出了偷龙转凤的热闹。再一看,这个沈姑娘竟然就是长得与薛蟠“通房丫头”模样相似的那位。郝家能不起疑心么?沈红芳早已说过,自己成亲那日亲姐姐会回来。“同学之妻”必来凑热闹。张子非遂与法静商议下饵钓鱼。
眨眼到了大婚当日。张子非从屋里出来,法静笑了。她平素极少施朱著粉,没事便淡着一张脸;今儿竟算得上浓妆艳抹。打扮更有趣。衣裳略大了些,拿腰带束紧;虽为新制,料子却是二十年前的陈缎;裁剪式样、绣的花纹也是二十年前的。额头勒了根绛紫色抹额虽华丽,亦显见是富贵人家老太太们戴的。
法静拍手道:“张姑娘这是做旧么?仿若一只小狐狸精套了老狐狸精的皮。”
张子非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郝家以为我是薛大和尚的通房。通房自然得是妖精。这衣裳,若没眼力价的也罢了;懂行的一瞧便知,下人得了太太年轻时的颜色衣裳。”
法静连连点头:“倒是你想的周全。”遂戴上大帽子遮住光头,扮成长随与张子非同去沈家。
妹子成亲,沈家别的姐妹也都回来帮忙了。因模样与红芳相似,张子非一到门口便被人认出。她矜持着与人说闲话人脸上一个个溜过去。女人个个羡慕她身上的衣裳、头上的首饰,只有一位与中不同。那位小媳妇约莫十八.九岁,穿着簇新的水红袄子,圆圆的脸儿瞧着忠厚老实。只是瞥张子非的眼神了然讥诮。
吃了半碗茶,那小媳妇便溜到张子非身边来。先议论她身上的衣裳。张子非少不得洋洋得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