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掐手指头算了算时间。给司徒暄下套、诱他引荐贫僧认得杜家就在两个月前。换而言之,司徒暄家也有信鸽。
吃了几口茶,薛蟠正色道:“有件事贫僧必须先搞清楚。薛先生此来,是代表杜家、还是杜大老爷、还是太子妃娘娘。”
薛先生含笑道:“有何不同。”
薛蟠道:“杜禹老大人是个什么样儿的人,贫僧清楚。贫僧是个和尚。在贫僧眼里,没有什么比人的性命更要紧。而在杜老大人眼里,比孙女性命要紧之事多了去了。”
薛先生微惊,随即肃然道:“晚生乃杜大人——翰林院杜大人之幕僚。”
薛蟠点头:“其实……此事原本就是贫僧给端王府三爷下的套。贫僧希望来的是杜太太——就是你们杜翰林之妻,的人。”
薛先生思忖片刻,拱手道:“请师父明言。”
薛蟠吃了口茶,告诉他:“贫僧家中也是金陵显赫。数月前,整个金陵都知道太子要亲自来选女人。当时大家都以为选的是姬妾。后来……薛先生也别问贫僧是怎么得的消息,横竖确凿无误,他要选太子妃。如今这位纵然不死在府中,依着杜老大人的性子怕也活不了。那也是一条命啊。”小和尚恳切道,“什么名节、名声,哪有性命要紧。”
薛先生惊愕良久,缓缓点头,站起来行了个礼:“谢师父慈悲为怀。”
薛蟠摆摆手接着说:“凑巧的是,金陵最好的人家也就两家。甄家和孙家。甄家是端王府亲戚,那就只剩下孙家。偏不知什么缘故……额,其实贫僧猜到了缘故。”遂合十诵佛,将孙二太太冤魂索命之事说了。
薛先生大惊,又摇头叹道:“若非那鬼亲自报仇,孙家便得留着这毒妇一世了。”
薛蟠道:“太子大约因此才看中了那位陪着嫡母同去鸡鸣寺的姑娘。可她是庶出,暂时难配太子妃之位。这个问题不大,等孙二老爷新娶续弦、记她在名下便可。孙小姐要守热孝兼办嫡女身份还需要些日子,这便给了杜氏太子妃一个时间差。薛先生,太子换老婆的心思极其肯定、不会更改。还望贵府莫存侥幸,专心保太子妃性命要紧。”
薛先生想了想:“师父可有法子?”
薛蟠道:“最简单的便是做了个梦、梦见观音菩萨要她去庵堂修行一段时间。她不是久病多年么?在庵堂混个半年直接出家。等新太子妃上位再悄悄病逝脱身。只是此事怕得连杜老大人一道瞒着。”
薛先生苦笑道:“岂止老大人。身在局中,哪能同局外一般清醒。晚生相信师父所言非虚,可杜大人必然不舍得身份,少不得盼望太子回心转意。”
薛蟠叹道:“所以贫僧才说,只有杜太太才会把女儿看得更重些。”他想了半日,欲言又止。
“师父有话只管明言。”
薛蟠讪讪的道:“贫僧是开青楼的,薛先生听说过吧。”
薛先生笑道:“些许小事而已。”
“故此贫僧知道些青楼手段。”薛蟠低声说了从柳湘芝那里套来的北静王妃欲留着杀丈夫的法子,只将“毒.药”替换成“春.药”。薛先生抬目含笑看了他好几眼。薛蟠挤挤眼,“跟杜翰林说,贫僧的建议是,选个妖艳贱货扮作丫鬟送进去,用这法子怀上胎,日后去母留子。”
薛先生立时道:“我们老大人不会答应去母留子的。”
薛蟠笑道:“端王家三爷把话说得太满,贫僧只是给薛先生一个过得去的法子、好跟杜大人交差。出家为尼的法子只告诉杜太太和太子妃两位。”乃定定的看着薛先生,一字一顿道,“性、命、要、紧。”
薛先生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轻声:“晚生记下了。”
“阿弥陀佛。”薛蟠合十垂目。
不论如何,北静王妃的那个法子一定会传到杜夫人和太子妃耳中。人的立场不同想法不同。杜禹和杜翰林难以与杜氏感同身受。北静王妃很久以前也是个天真的小姑娘。
大和尚没猜错。杜氏自从嫁入康王府做世子妃,兢兢业业打理后院结交贵女。直至丈夫当上太子,她很快卧病在床。纵病了也没做错过一件事。既已知道丈夫情断义绝,杜氏难免疑心自己的病有没有什么缘故。其恨意非外人可想。
故此她把两个法子都使了。先依着北静王妃之策给太子喂了数次极其狠厉的绝育药,又将府里两个有儿子的美人高高捧起。这般人家本是不许姬妾比正妃先怀胎的。杜氏久不得子,才让两个出身低性子蠢的美人产子。那二位没有一个能担当太子妃之责。杜氏又赶在孙五姑娘热孝未除之前去庵堂修养。半年后,杜氏干干脆脆削发为尼。
杜翰林闻之急了,不顾忌讳闯入庵堂质问女儿。杜氏只淡然道:“女儿身子已好了许多,再修养些日子便能康复。父亲想想女儿是何时病的。人家自打晋升了太子就已拿定主意。惹不起、躲得起。”她爹愣了。
回府后,杜翰林少不得率先找来薛先生。薛先生轻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杜翰林想了半日,背后冷汗涔涔。连仪态都顾不得,拔腿直奔他父亲书房而去。
太子府之后一直乱得像个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