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院中有个内书房, 其后窗户是个极合适偷窥的点儿。旁边摆着两个大盆景,背后是几块大假山石头, 窗户里头时常有人围坐说话。来偷窥的自然不知道那假山安了不止一只小型潜望镜, 镜子另一头开在小丫鬟住的耳房。
偷窥其实不是什么好战术,因为日常活动没多大意义, 除非掐准一个时间点。认识毕得闲这日,薛蟠琢磨着他们若想派人来偷窥自家,应当是今晚了。遂命小丫鬟好生獾那蓖镜。
果不其然。吃罢晚饭, 薛蟠与小朱、法静师叔、赵茵娘四个人坐在窗前打扑克, 小朱的座位背对窗户。丫鬟进来送果子,大伙儿便知道外头有人。
又打了几盘。赵茵娘手气有点背,撅嘴把牌一仍:“歇会子。”几个大人都笑。赵茵娘干脆出去练拳, 法静陪着。
其余两位坐了会子, 小朱乃问道:“和尚, 那个坐四轮车的, 依你看是个什么主儿?我总觉得不像寻常骗子。”
“很遗憾, 不是。”薛蟠懒洋洋道, “他身边的仆人大叔武艺极高,秒杀史家一整群的狗腿子。有这本事还当什么骗子, 直接去打劫就好了。刚开始打架时大叔并没使出实力来,黄金圣斗士穿着青铜圣衣。可知毕先生并不想惹人注意。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此人身份肯定很高, 不是爹姓国姓就是娘姓国姓。京中没听说过哪位爷们腿脚不便, 不能走路要么是装的、要么被人打折了腿。闻姑娘之气度百分百千金大小姐无疑。他们对闻姑娘若能入宫定然得宠十分有把握, 想必了解皇上的脾气喜好。我猜他们是哪个王府的人。离远点儿,后宫不是咱们能沾惹的。”
“他们老追着你是什么意思。”
“那不明摆着吗?勾搭我啊!”薛蟠得意道,“旧年满金陵的少东家,哪个没勾搭过贫僧!”乃拍胸口,“像贫僧这种人才,试问天下主公谁不想要。”
“切!”小朱拿起扑克牌抽出一副来算命。算了会子嗤道,“有把握当宠妃,呵呵。”
“贫僧建议她找一代不如一代的人家混女儿当,她脱口而出,‘那样的娘家哪里帮得了我。’这小姑娘习惯了旁人事事帮她、替她着想,进宫活得过三个月就不错了。还不如老老实实做个骗子。”
“老老实实做骗、子。”小朱丢给他两只大白眼。继续算命。薛蟠翘起二郎腿吹口哨。
一时外头两位活动回来了。赵茵娘有些累,让大和尚讲故事。薛蟠想了想,开始讲人猿泰山。讲到泰山和珍妮姑娘找到失落的古文明遗迹时,小丫鬟进来送茶,表示窗外那人已走。薛蟠只管接着讲,讲完大伙儿各自回屋睡觉。
次日跟小丫鬟对了对那偷窥者的身形,九成是毕得闲的仆人大叔。本想着毕兄还得交接工作肯定很忙,没想到晚上那大叔又来了。四个人改走跳棋。走了一阵子又到了大和尚讲故事时间,薛蟠干脆开了个坑讲格列佛游记。第三天打麻将,而后继续格列佛游记。第四天仆人大叔便没再来了。
第五天乃是中秋节。
下午收到忠顺王府的消息。一是贾赦帮贾敬整治豪奴,依着荣国府的规矩把宁国府程序化了。抄豪奴的家抄出来财产竟有数百万,还不算无价古董。贾赦放消息出去时减掉了一个零。因贾蓉年少,贾敬恐其又被刁奴哄走家产,遂留在府里修行了。二是忠顺王府已于数日前大摆宴席,司徒律收陶瑛为义子,杨氏王妃得意洋洋。金陵这边遂放下心来。
晚上贾雨村还写了首诗送来薛家。薛蟠不会和韵,小朱帮他步了一首。次日林家又送来两首诗,林海一首黛玉一首。幸而他们爷俩没限韵,薛蟠从民国诗库里头抄了首送回扬州。
随即魏家开始打包行李预备搬家,魏太太请贾雨村太太吃茶。江南锦衣卫的魏慎时代宣告结束。此时薛家才派人去城北安居里溜达打探。毕先生那四位果真住在老孙客栈,且有长住不走之意。
乃将此事告诉魏家两位。魏德远道:“闻姑娘既然擅琴,必想借谁金陵谁家的名头进宫。”
薛蟠点点头:“我也觉得。她目的性太强了。甄家和孙家肯定不行,紧紧关联了端王府和皇后。有我在,薛贾王三家已不可能了。史四爷和贾雨村都把她当成了板上钉钉的职业骗子,也没戏了。哎?怎么像是我把闻姑娘的进宫之路给堵死了?”
夏婆婆瞥了他一眼:“可不是?你闹得人家上了海捕公文。”
薛蟠摊手。“不作死就不会死。分明是他们自己闹的……等等!”他比了个手势思忖道,“毕得闲是毕公公的侄子。毕公公是太上皇心腹。锦衣卫是太上皇的眼线。毕得闲跟闻姑娘一起行动。闻姑娘也是锦衣卫。这说明她是太上皇派出来的。不对啊!是太上皇他自己的白月光擅琴,又不是圣人的。他们为何成竹在胸的说闻姑娘能做宠妃?”
“早些日子你不是已猜过了?”夏婆婆淡然道:“自然是圣人欲择擅琴的妃子宠幸之、讨老圣人的好。”
薛蟠眼角一跳:“圣人的这个打算被老圣人知道了,将计就计给儿子下套?”
“大约是这么回事。”
“……亲爷俩,这是得多闲,套路来套路去。”
话虽如此,薛蟠愈发警钟长鸣。再使人溜达到老孙客栈瞄几眼,闻姑娘和丫鬟已离开数日了。薛蟠莫名心跳加快几分,急忙写了封信,将闻姑娘的故事连同海捕公文和小朱出手的精描画像一道,命明儿一早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