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僚?!贾琏暗惊,思忖片刻问道:“你叔父这会子是在跟谁商议事儿?你伯父?”
“不是。”赵茵娘道,“薛大和尚今儿才急忙忙让伯父喊他来的。伯父快马去快马回,可累的够呛,晚饭都没吃倒头睡着了。方才和尚亲自来东后院喊叔父上他那儿去呢。”她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凑近贾琏低声道,“大哥,你胆儿大不?我想去偷听。”贾琏看了她一眼。“你是外客。要是你同我一道去,就算被抓了也不会受罚的。”
贾琏芳龄十九正值少年,又是头一回单独出远门,难免好奇。“你知道他们在哪儿说话?”
“知道。”赵茵娘立时道,“就是‘佛祖心中留’的那间屋子。后窗户有两个大盆景,咱们俩一人藏一个。”见贾琏面有迟疑,她忙拍胸口说,“你放心,我赵茵娘光明磊落。他们发现了我担着,就说是我强拉着你去的。”
贾琏哪能不知道此事不妥?偏赵茵娘满脸跃跃欲试,如小耗子挠他的心肝。赵茵娘盯着他的脸,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拉着他便走。贾琏两只脚如同中了法术似的跟着走。
昭儿不知出了何事,见小姑娘从屋里拉了他主子出来还往外跑,在后头喊:“二爷!”
贾琏忙说:“我出去会子就回来,你们好生收拾屋子。”
二人一路进了薛蟠的院子。院门开着、院中无人。赵茵娘低声指道:“就是那间屋子。”
话音刚落,有个丫鬟不知从哪里转出来:“是赵二姑娘不是?快来帮我拼布。真不知道人都上哪儿去了。”
赵茵娘小脸儿一暗:“姐姐等我会子行么,我有点事。”
“不行。”丫鬟道,“等着使呢。”赵茵娘挣扎片刻,郁卒而去。
眨眼庭中只剩下贾琏一个。他呆愣愣的杵了半晌,抬目瞧那亮灯的窗户,心肝子又痒了。遂蹑手蹑脚往屋后绕过去。
果然。后窗户处摆着两株大盆景,一株碧桃、一株石榴。皆有半人高,枝繁叶茂,最合适夜晚藏人。贾琏溜到石榴盆景后头,发觉此处正对着一扇窗户。窗是开的,屋内灯火通明,一眼能瞧见极近处坐了两个人在吃茶。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儒生,想必就是赵茵娘之叔父、林姑父的幕僚赵先生;另一个便是已换上了僧衣的薛蟠。哎呀好亮的光头!哪里不明了?
他二人许久没说话。隔窗可见赵先生面色迟疑,试探道:“那……不明师父当日在扬州所说的谋爵位?”
薛蟠皱眉。赵先生屏息凝神,贾琏兴致盎然。半晌才听薛蟠说:“论起来也不能说谁是坏人,只能说出发点不同。再有就是,人的见识阅历有限,想法各不相同。”
赵先生忙拱手道:“请师父指教。”
薛蟠捏着念珠转了三圈,叹道:“如今倒成了贫僧演说荣国府。”贾琏眉头一跳。薛蟠吃了口茶。“也罢。”他正色道,“荣国府里委实有人想谋爵位。但不是贾政在谋,也不是替贾政谋。”窗外贾琏倒抽了口凉气。
“那是?”
贾琏屏住呼吸。薛蟠口齿清晰的说:“是老太君史氏,欲替次子次孙贾宝玉,谋夺长子次孙贾琏之爵位。”
“什么?!”赵先生大惊,瞠目结舌。贾琏双手死死捏住窗棱。
“贾政略有察觉。一壁装不知道,一壁偷偷帮几手。”薛蟠冷笑道,“借口就是孝道。难不成他还要违背母意么?”
赵先生半晌才说:“都是亲孙子,史太君为何如此?”
薛蟠面色和蔼、悠悠的道:“原因么,乃是贾家一代不如一代,眼看着日渐式微。贾赦已是不顶事的;贾琏都快要行冠礼了,还只是个纨绔、成日在内宅跑腿,既没本事也没志气。史太君觉得贾家须得有人出来力挽狂澜,这个大孙子指望不上。”
“那贾宝玉不是个孩子么?”赵先生道,“才几岁。”
薛蟠点头:“六岁。但他有三件天生的好处。一是聪明。其实贾琏也聪明,没人教导他罢了。然贾宝玉委实天资过人。二是他长得与其祖父、史太君的丈夫贾代善犹如一个稿子画出来的,贾家这些儿孙独他一个。史太君少不得以为这是她丈夫显灵了。”
赵先生想了想:“这个倒是不能怪她。”
“可不么。人越老越迷信。”薛蟠接着说,“其三赵先生大概也听说过。就是那小子下界时口中含了一块小玉片儿,史太君深以为此子有来历。”
赵先生好悬站了起来:“师父方才说,下界?!”
薛蟠阖目道:“谁说下界的就有出息?仙家也分三六九等,神瑛侍者不过区区地仙府中一小僮罢了。再说人家这趟只渡情劫、别的一概不管。故此他也只有谈情说爱的资质,并无仕途经济的天分。情劫一过,保不齐二十岁不到就得回去。”
信息量太大,赵先生足足懵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没回过神来。贾琏比他还懵,整个人傻了。薛蟠大声念了句“阿弥陀佛”。赵先生抬头看薛蟠,眼神已变。薛蟠轻叹一声道:“史太君不知就里,还以为自己深谋远虑、忍痛取舍。然她身为内宅妇人,本事有限,说不定会连我薛家也一道坑死。贫僧烦得牙都疼了。”
赵先生猛然想起一事:“师父曾言表亲婚姻易生病残儿,想来是为拒婚寻的借口?那位宝二爷既是短寿……”
薛蟠正色道:“非也。表亲婚姻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