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摆手:“不止糊涂,而且蠢。李叔,这人就算了吧。也算成全他老子一片护犊苦心。”
李叔点头:“也罢。虽说文不成武不就,能做个良民也好。”
薛蟠思忖道:“不过有件事贫僧得先提醒你。令尊大人虽死的冤枉,贫僧不信他早年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眼看牟大爷张口要争辩,和尚做了个手势,“听贫僧说完。也许不是他想做,而是你姑父逼他做,但终究还是做了。你未必知道,因为不会告诉你。他既做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令姑父能带着他发财?因财失义罢了。俗话说的好,出来混都是要还的。被他所害之人也许早都死绝户了,也许没有本事报复他;如今他又被旁人所害。这便是因果。牟东家既然选择了听父亲的话做个糊涂蛋,自此离开你做不了的机密差事,也就注定了你无法替父复仇。至于那仇人,贫僧觉得他日后也未必能有好报。牟东家不如将他交给后来人。”
牟大爷霎时犹如中了定身术似的,呆了。
薛蟠不高不低的声音同李叔道:“看来他原本还想报仇的?”
李叔却笑盈盈看了他好几眼,每眼都是喜欢。“你这小和尚真真想的齐全。”
“还用想?”薛蟠扯扯嘴角,“这位牟施主同款贫僧见的多了。被老子娘护得严严实实,下人清客日日拍马屁,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遇上心黑的最好利用不过。咦?牟施主,那个把楼子赌博输出去的主意是你自己想的、还是人家撺掇你的?”
牟大爷恼道:“自然是我自己想的。”
薛蟠捏捏下巴:“总觉得凌波水舫这种人精聚集地不可能没有人想利用你。你这么好利用。拍拍马屁就能搞定一半。”
牟大爷拍案:“说了是我自己的主意!”
“哦——好吧,你这么棒槌,是你自己的主意也对。”薛蟠又捏捏下巴,“你怎么认识李叔的?他并不是寻常人有机会认识的。”
牟大爷不耐烦道:“早说了我不认识他!我家打从搬来江南就没进过京城出,上哪儿认识他去?”
薛蟠与李叔同时摇头。薛蟠干脆喊道:“哪位是牟施主的军师?可否出来一见?”又对牟大爷道,“李叔脸上没写着‘来自京城’四个字,我们也不曾提起过他是京城人。”
牟大爷顿时傻了。
“再有。”薛蟠接着说,“牟施主再莽撞,也不至于大大咧咧到径直告诉两个初次相见之人家中底细的地步。谁撺掇你告诉我们牟家之事的?他是不是告诉你,如此一来,朝廷便会提防着你的仇人,早晚有一日牟大老爷的大仇能得报?”
牟大爷那神色,一瞧就知道又被说中了。李叔冷哼道:“倒被他弄了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位也是人才,喊出来杂家见见。”
牟大爷知道没有法子了,瘪了下嘴道:“姚先生是好人。”
薛蟠噗嗤笑了:“做机密事的是好人?施主,好人要么死了、要么改行了。”
牟大爷鄙夷了薛蟠一眼,显见笃信那位“姚先生”不疑的。薛蟠心里却在打鼓:虽说“姚”本是个稀松平常的姓氏,在江南数省尤多,且自家姚大夫满门确实是死绝了;因此事里头扯进了顾念祖,此人又是义忠亲王余部里头鹰派的首领,薛蟠有点儿不踏实。
牟大爷使人去喊姚先生。不多时,姚先生来了。薛蟠急忙抬目细瞧。只见此人个子又矮又瘦,年约三十七八岁,一张大饼脸,眼睛有点小,与玉树临风的帅大叔姚大夫全然不像。
薛蟠微微松了口气。随即想起姚大夫是河南开封人氏,而此人面貌也像河南人。上辈子的大学同学有一位碰巧是新乡的。兄弟们闲聊,他自己提起河南人的眼角比较有特色。几个兄弟盯了他半日,又互相看了许久,愣是没瞧出什么特色来。乃细看这位姚先生的眼角,也不知可是因为心虚,看来看去还真觉得和姚大夫的眼角有点相似,莫名出了身冷汗。
却听李叔淡然问道:“你就是姚先生?”
姚先生行礼道:“晚生些许读了几本书,不敢在公公和金陵第一诗僧跟前妄称先生。”
李叔呵呵两声:“你如何认得杂家。”
姚先生道:“早先城西仁义里有家没挂招牌的酒楼,李掌案曾去过。其实当日晚生也在角落里坐着。李掌案好一副英姿,晚生记忆犹新。许久之后才知道那人是谁。”
“哦?”李叔不禁笑了起来。“你也常去?”
“实不相瞒,晚生没去过几回,不敢则声,只悄悄坐着。”姚先生笑道,“看李掌案说能中连锁册的标,晚生敬慕不已。李掌案走后,那酒楼里的人议论了好久,个个猜测那位大叔必是神通广大的人物儿。”
李叔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脸上笑意也深了些。薛蟠心里却翻了个个子。
前几年李叔来江南查萧四虎,薛蟠将自家的绿林联络酒楼地址给了过去。仗着地缘优势,他自己领了几个人抢在前头赶到。急匆匆叮嘱了掌柜的、酒保一些话,李叔便来了。后来李叔去里屋看悬赏册,为了行事方便,掌柜的说了个官府要来的暗号,将酒楼里头原本的几个客人吓跑了。而后熊猫会一拨群众演员坐在里头给李叔演了出话剧。故当日是没有这位姚先生在场的,更没有人在他走后议论好久。
姚先生明摆着是哄骗李叔、套近乎。他不可能从熊猫会得到消息,信息源只能是京城。李叔回京后奏给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