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看那赵先生迎着花员外作了个揖,赵姑娘也翩然行礼;花员外忙还礼。
赵先生道:“晚生姓赵,乃扬州人氏。特在此等候花员外多时。”
“哦?”花员外捋了捋胡须,“不知赵先生有何见教?”
赵先生长叹一声摇摇头,指身边的姑娘道:“此乃舍侄女儿,与令侄女经历相类。”花员外大惊。赵先生遂将花姑娘寻他们打听官司之事说了,花员外顿时出了满头冷汗。
赵姑娘道:“虽只与花家妹子见过一面,我觉得她性子柔和、容易被人欺负,放心不下。叔父替花妹子写了状纸,故此知道你们家住何处。横竖也不远,我们爷俩便过来了,想看看可帮得上忙。因恐怕那位花太太抵赖说日子太久、记不得空坟在哪儿,昨儿特早早寻到此处。谁曾想我们还没走远,便瞧见了有人过来了。我还以为花妹子到了、花员外派人来查看呢,便驻足观望。谁知竟看见——”她眼睛掠过众人,凉飕飕的盯着花太太。
花太太慌张道:“不与我相干!我昨儿哪里知道这乞丐会来!”
赵姑娘悠然道:“可不是么?你昨儿怎么就知道花妹子要来呢?怎么就从人家陈家墓地里偷了人家十一岁女儿的棺材跟花家的空棺材调换?”
花员外大惊,指着棺材道:“依你之意,这里头是别家的女孩儿?”
“是。”赵姑娘利落道,“你们花家的空棺材被他们埋到陈家去了。”
花太太大喊:“含血喷人!”
“是真是假最容易分辨不过。”赵姑娘道,“他们做事端的精细,连这坟上的土都挖了新鲜草来掩饰成许久没人动过的模样。可陈家那头就不一样了。他们不觉得陈家会有人去查看小姑娘的坟地,便没费力气掩饰,只埋入便好。那土一看就是新动过的。再有,倘若花太太说这里头是三娘妹子,请问当日入殓时妹子穿的什么衣裳、陪了什么物件儿?咱们再去陈家,问问陈姑娘穿的什么衣裳、陪了什么物件儿。然后打开这棺木一对不就明白了?”
赵先生负手道:“陈家的坟地不远,就在这往西半里地,走过去便好。”
赵姑娘接着说:“陈家住在哪儿我们外乡人就不知道了。你们这镇子不大,打听起来想必不难。”
花员外嗐声跌足:“荒唐、荒唐!”
身后的仆人里头也不知是谁说:“无缘无故挖了人家陈家女儿的坟,陈家能答应么?还不定怎么闹呢。”
再看花太太脸色已白得不似生人。半晌才喊道:“不与我相干!不是我做的!昨儿凭空跳下来一个人,说三娘这几日就要回家找我报仇。还让我只不承认、凭她开棺,尸首已帮我弄好了!”
赵家叔侄俩齐声笑道:“这话却是鬼都不会信的。”
花三娘不禁后退两步,双腿一软跌坐地上。她心里已猜了个大略,只不肯信。
赵先生拱手道:“花员外,这毒妇方才的话,已是认了贪图钱财、偷卖侄女之实。”
花员外才刚转头去看花太太,另一个仆人道:“只是这棺材怎么办?照旧埋回去么?还是埋回陈家?”
花员外闻言已不得空去想老婆了,忙说:“陈家那个墓在何处?快些把陈姑娘的尸骨还回去要紧。”
赵先生道:“还是开棺看看,免得日后抵赖。”
花员外叹道:“事到如今,她还如何抵赖?”急忙命仆人抬棺材,请赵先生领路。
赵姑娘此时已将花三娘扶了起来,轻声道:“妹子别怕。”花三娘痴痴的掉了满脸的泪。花员外看侄女哭得可怜,以为是这些年委屈了,也不禁泪如雨下。
忽听那花太太大声道:“老爷!三娘万万回不得家门!她早已做了娼妓!咱们家以后哪里还有脸见人!”
话音未落,耳听赵先生喝到:“混账!事到如今你非但不知悔改,还要诋毁他人?花姑娘分明卖在扬州绸缎商徐家做丫鬟,多年来一直服侍老太太。”
花太太愣了。
赵姑娘冷笑两声:“你是不是想说,她在老太太跟前必过得不错,穿绫罗戴金银还有小丫鬟奉承?哪个大丫鬟不是从被人责打谩骂的小丫鬟做过来的?你可曾在厨房烧过火、挑过水?你可曾三伏天扫灰、三九天扫雪?你可曾倒过夜香、刷过马桶?你可曾从早到晚洗衣裳洗得双手脱皮?你可曾二更到天明的苦熬着守夜?”
花员外愈发哭得厉害:“侄女儿,苦了你。日后到了九泉之下,我有何颜面去见兄弟。”
赵姑娘搭着花三娘往伯父跟前一送,爷俩抱头痛哭。花太太见状知道大势已去,瘫软于地。
而后众人来到陈家的坟地,见那陈姑娘的坟上果然填着新土,忙连声诵佛、把人家的棺材埋回去。另一个棺材果然是空的。
回到花家,花太太已失了威风,跪地苦求饶命。花三娘摇头道:“伯母,你求我今日放过你,当日你怎么就不肯放过我?”转身走了。赵姑娘跟了出去。
两个女孩儿立在廊下久久无言。花三娘怔怔的说:“这宅子与我走时一模一样。”乃指庭前槐树,“只那个高了些。”
赵姑娘道:“你伯母有儿有女,日后你在家中怕是也不好过。”
花三娘摇头:“这不是我家。”
赵姑娘思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