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本来就欠着不明和尚好几桩人情、且惧怕他有什么法力、又希望梅公子能远离夺嫡的破事,遂趁势向陈家胡说八道。说贾太太这个孩子投胎之前不明师父便知道了,可知是个有来历的。冯四娘子就是因为动了邪念,被保护准贾公子的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给收拾了。你们家里还有个运气不好的三姑娘,若再损点儿阴德……
陈家爷们吓得脸色一水的煞白。陈老太爷毫不犹豫拍案:“也罢!”遂不再找王熙凤腹中胎儿的麻烦了。
王熙凤本人自然半分不知,依然是个乐观自信的孕妇。
没过几日陈家便替三姑娘定下婚事。泰州县丞乃陕西泾阳人,有个侄子今年二十三岁,已中秀才。陈家只听了地址就觉得极好,当即答应,还给了张颇值钱的嫁妆单子。全家上下齐心协力预备三姑娘出嫁,只差没在大门口贴上“送瘟神”三个字。陈三姑娘泪眼婆娑,跟继母讨要一块旧手帕。说来日到了西北,想家时可以拿出来看看。继母哭喊“我的儿啊——”,顺手就把手里那块给了她。陈三姑娘小心收起来。
熊猫会也查出了陈家三房的旧事。陈三老爷的两任太太乃富商之女。虽是亲姐妹,却打小不睦。丈母娘偏心小的,大的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因嫁入陈家,娘家当即变脸,跟巴哈狗儿似的围着先三太太恭维奉承。这位自是扬眉吐气。不方便报复亲妈,遂欺负妹子出往年闷气。于是轮到妹子不能反抗。终于有一回,先三太太回娘家时心情好,一脚踢死妹子养了三年的猫儿。半个月后妹子便开始勾引姐夫了。且心肠愈狠、手段愈毒、胆子愈大。陈三姑娘之弟确实被接生婆捂死。她母亲却是难产而亡;接生婆得了继母贿赂,若没死便添一把柴。
徐大爷派人上林府通知二位姑娘。此时他已知道林黛玉身份了,偶尔会假装喊一声“小赵姑娘”。黛玉茵娘飞快换上男装赶去熊猫会。听完因果后坐在窗前互视无言。
许久黛玉道:“贿赂了产婆,没等动手人自己死了。这肯定不算谋杀,但算不算谋杀未遂?”
茵娘道:“难产有诸多缘故。与自己积怨颇深的亲妹子成日勾搭丈夫,孕妇情绪必不好。也算谋杀。”
黛玉点头:“言语挑衅肯定有,只怕还用猫儿吓唬过她。”
“死了只猫儿用两条人命去偿。”茵娘托着腮帮子想了半日,“我猜,起先她确实是为了替猫儿报仇才勾引姐夫的。后来多少有些被富贵迷了眼吧。”
徐大爷道:“二位姑娘且想想,继母当年既然还没议亲,年岁必小。那几年她全家奉承姐姐,自然待她不好。又天真又美貌的小姨子,她姐夫不必说定是爱宠得很。迷了眼的未必是富贵,多半是柔情。”
“有道理。她就愈发想要姐姐的地位了。”茵娘道,“这就是大和尚说的,多年后屠龙少年自己反倒变成了龙。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陈三姑娘也不知会怎么报复继母亲爹。冤冤相报何时了,别让陈四姑娘知道。”
黛玉皱眉道:“故此还是得有律法。若律法能替继母惩治她姐姐,就用不着搭上自己一辈子。”
徐大爷道:“打死一只猫儿,律法是没法子的惩治。外人眼里顶多赔几个钱,可猫儿不是物件。”
黛玉不由得坐正,仔细想了许久。“命凶手给猫儿做棺材并上香赔礼,行么?”
徐大爷道:“若林小姐是知府老爷,这般判决必遭人弹劾。那打猎之人呢?”
“家养宠物因与人感情亲密,不可似寻常野物一般对待。”
茵娘道:“依你这么说,杀死一个孤儿莫非比杀死一个亲友众多之人罪过轻些?”
“自然不是!哪有这样引申歧义的。”
两个小姑娘争辩了起来。徐大爷在旁吃茶观战,暗暗心惊:这两位可惜了不能入朝为官,说不定在绿林中能有所作为。
许久终于辩完了,林黛玉捧着茶盏子呆了半日,忽慨然道:“陈三姐姐这事,最初哪里能想到如此情形,还以为就是她看我不顺眼、寻我的麻烦。可知世事多半并不似明面上简单。”抬头看徐大爷抱臂而笑,道,“徐大哥看呢?如果你是扬州知府?”
徐大爷道:“此事始作俑者乃那姐妹俩的母亲,偏心太过致手足结怨。先三太太欺软怕硬、不敢埋怨母亲只敢欺负妹子,甚至迁怒于不知人事的猫儿,也算咎由自取。陈三老爷枉置人伦,趁妻子有孕与小姨子通奸,当予重惩。现三太太害死外甥,间接害死姐姐,不论如何是留不得性命的。陈三姑娘弄掉了六个胎儿,然她一则是为母亲弟弟报仇、二则若那些孩子出生她怕没有活路,我倒觉得情有可原。”
林黛玉摆摆手指头:“徐大哥漏掉了一个重要的、非杀不可之人。”
“谁。”
“接生婆。”林黛玉正色道,“因收受钱财、亲手捂死婴孩的接生婆。那婆子不但要杀,还要菜市口当众斩首,让她死得极难看。”
徐大爷抚掌:“小赵姑娘果然明白。”
“虽不知陈三姐姐究竟欲使什么法子对付她继母父亲,我总觉得不对。”林黛玉道,“因为那九成是诬陷。难道不能在公堂上明审么?”
赵茵娘悠然道:“若明审,继母必死、产婆必死。她父亲陈三老爷管保平安无事。我觉得她还有一个人会报复。你们俩都漏掉了那位。”
林徐二人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