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道:“那么些东西,得搬些日子。明儿去寻蚂蚁窝。”
“蚂蚁窝已有了。”张子非随口道。
“啊?”薛蟠两眼放光。
“只是不好搬。”
“不会是甄家库房吧。”
“江宁织造局库房。”
“……我去!”薛蟠头皮发麻。江宁织造局如今在甄应嘉之弟甄应勉手上,这个老二全家都对大房不大服气,也抱怨甄老太太偏心眼儿。不用问,顾念祖打的又是皇后牌。“那位兄台手段一套一套的。”
小朱微微一笑:“不急,早晚落到我手里。”薛蟠偏头看了他半日,心想:貌似教育比遗传更关键。这哥们终究是幕僚养大的,对耍人感兴趣。
却看小朱已铺开纸笔挥毫泼墨,以寻常举子的名头写了匿名信。信中检举江宁织造郎中甄应勉肆无忌惮监守自盗,与海商勾结、堂而皇之从织造局库房搬运货品拉上海船送出去走私。甄家从中获利不计其数,实乃国之蠹虫硕鼠云云。此信是写给都察院一位老御史的。三当家解释道:“此人和吴贵妃之父吴天佑关系匪浅。”薛蟠龇牙。吴天佑是皇帝的人;甄家一直在帮端王,朝廷肯定会借机派人来织造局查账。且查账活动就算不是吴天佑本尊主持,也会派吴天佑同派系官员。吴贵妃显然和皇后是对立的。就算甄应勉敢再帮顾四留着东西,顾四自己也不敢啊。
小朱又动手写了第二封信。又是匿名告密信,以方才那个举子之同窗身份写给应天府尹贾雨村,我朋友如何如何。薛蟠没明白他的目的,拱手求问。小朱不答,直写完好几段恭维废话,随手撂下笔。“贾雨村岂能不与甄应嘉商议?”
“然后呢?”
“甄应嘉必询问甄应勉。”
“然后?”
“甄应嘉是条老狐狸,多半能猜出他兄弟背着自己和老母偷偷投靠皇后。”小朱似笑非笑道,“你差不多该去见见夏婆婆了。”
“朱大爷,能不能说明白些?”
小朱摇头:“这些事上,你总要蠢几分。”
张子非在旁道:“贾雨村家里有顾四的探子。”
“对对。他都查了两三个月了,愣没查出来。”
小朱道:“那个探子用处不大,倒也可替顾念祖印证甄应勉所言。”乃好心解释道,“甄家大爷甄瑁与司徒暄是好友,又是长房嫡孙;顾四私通人家媳妇还搞大了肚子。咱们把绑架之事栽到了甄家头上。你是顾四你怎么看。”
薛蟠道:“甄应嘉或甄老太君所为。”
“甄大姑娘却是二房所生。她和四皇子书信往来已经快三年了吧,再不把婚事定下、甄家少不得要将之另许人家。偏她早已对亲哥哥冷了心,反倒信得过堂兄甄瑁。此事甄老太君明白。”
“嘶……”
古代的女儿属于家族,家族又以长房为上。站在甄老太君的立场,二房私自联络皇后并非替甄大姑娘争取婚姻,乃是跟家族做对。她早先帮过顾四,且是看在义忠亲王的份上。后来瑁大奶奶韩氏失踪,甄家以为是锦衣卫告诫,不敢再帮了。不知这老太太可清楚顾芝隽和顾念祖是同一个人。若清楚,必然以为义忠余孽不肯放过自家,哄骗二房;若不清楚,那便是皇后又不肯让儿子娶自家孙女、又想背着自己偷偷哄二房替他们做事。甄老太君少不得出手修理二房,顺带将皇后的东西丢出去。
薛蟠想了半日,道:“又与夏婆婆什么相干。”
小朱鄙视了他一眼。“你若不知道就算了,免得司徒暄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就说我让你告知她,顾念祖私藏了不知多少值钱的东西到江宁织造局库房,被吴贵妃家的探子察觉,假惺惺写了封告发信送去都察院同伙手中;而这事又被探子的同窗偷窥到,寻贾雨村告密。夏婆婆自会处置。”
“好吧好吧,贫僧跟你们不是一个专业方向。”经济学和政治学。
薛蟠遂赶去留香楼见夏婆婆。夏婆婆听罢,眼珠子咕噜噜直转。薛蟠双眼充满求知欲看着她老:“朱先生没解释,我还糊涂着呢。”
夏婆婆微笑道:“那些东西本来该是谁得的?”
薛蟠捏捏下巴。自己知道东西出自顾四私库,可外人不知道。皇后派心腹幕僚来江南联络一干军需商。这十几户人家个个肥的流油,且他们老爷如今悉数蹲在府衙大牢,这两个月也不知送出去多少礼。所以夏婆婆以为东西是顾先生帮皇后收受的贿赂。不论皇帝或太上皇,都会觉得东西应该送给自己。换而言之,皇后截胡了丈夫和公公的财路。吴贵妃和她爹岂能放过如此大好机会?
胖达镖局护送去京城的货品,平安抵京后会即刻丢失。忠顺王妃杨氏早已布置好陷阱,将之囫囵劫下,胖达镖局再重新护送回来。既然当初是从金陵总兵手里搜刮的而去,用来替兵士们改善伙食、升级装备很妥当。军需商们遂无钱行贿,牢里那些背着上百条人命的老东西就能顺顺当当的就地正法了。
所以紫禁城爷俩什么都得不到。
陶镖头忽悠军需商们,寻门路应当去寻太上皇心腹裘家;太上皇满心以为自己有笔小财发。煮熟的鸭子飞了,儿媳妇却有大笔钱财进账,老头儿难免不多想。毕竟皇帝和皇后是亲两口子。皇帝家的规则是,朕可以给你,你不能自己拿。
薛蟠打了个冷颤:三当家够黑的,比白雪公主的头发还黑。抬头看夏婆婆正闲闲的瞧着自己,薛蟠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