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道:“如今我朝没设乐安郡了,横竖齐东县无事。”
薛蟠眉头一拧:“你确定?没记错?”
司徒暄道:“齐东县这些年河堤大治,委实无事。这两日我便要去那边取粮。”
薛蟠猛然打了个哆嗦:“阿弥陀佛!”脑中如闪过一道电光似的。“司徒施主何时去?”
司徒暄道:“本来明日就要过去的。昨儿出了那事,我心气不顺,又想来见见师父,耽搁几日再去不迟。”
“你先等等!”薛蟠比了个停止的手势,顺手拉起一旁的法静出了屋子。二人立在廊下,薛蟠附耳嘀咕,烦劳他上盘螺巷东头瘸子饼铺给蒋二郎传话。“十万火急,拜托师叔快些赶去,也让蒋二郎快些打听。”法静点头,出去拉马了。
待回到堂屋,司徒暄眯眼看着薛蟠:“何事?”
“目前尚且不知,须等消息。”薛蟠道,“敢问司徒施主拢共要去几处取粮?”
司徒暄笑道:“我们这趟打仗的底细师父也知道,不过是耍个样子罢了。只去三处,取的粮也不多。师父可有兴致同去?只是过年必回不来京城。”乃双目看着薛蟠隐露期盼。
薛蟠皱眉道:“看情况,说不定贫僧委实得同你走一趟。”司徒暄微怔了一瞬。
贾琏大惊:“啊?你不在京中过年?”
薛蟠心绪不宁,摆摆手。乃合十静思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旁人皆不则声。他吃了口茶才要说话,忽听外头冒出法静的大嗓门喊道:“师侄师侄,你快出来。”
“哈?您老还没走?”薛蟠忙行了个礼,撇下屋中客人便走。
却见法静立在梨香院靠后街的门口招手:“快来快来!”薛蟠跑出门去,正要念叨他太磨叽,赫然看见门边靠着一个人。宝蓝色的锦衣鸦青色大氅,正是琉璃燕子蒋二郎。法静挤眉弄眼,“贫僧才刚到街口便遇上他了。你说巧不巧?你想问的那事儿,他正好打听了要来告诉你。你们俩何时这么心有灵犀的?”
薛蟠骤然有种极坏的预感,浑身一颤,上前合十行礼。他正要开口,蒋二郎先说:“酥儿前几日跟我念叨,山东河北两省今年又涝了。水虽算不得极大,百姓依然惨的紧。师父昨晚说,她这事儿牵扯极广。她是锦衣卫,你又显见与一群贵人有往来。我想起她的话,遂略去道上寻可靠的人打听了会子。听说有几处灾得不轻。人没死什么,庄稼颗粒无收。灾民多去四处乞讨活命,还留在家乡的如今都靠几个县令偷偷开仓放粮,并有当地的富户救济。只等撑过残冬,开春再种田。朝廷上下皆瞒得严严实实的,听说连皇上都不知道。”
薛蟠听罢只觉浑身浸透了雪水一般,里里外外冻如冰窟。半晌,将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果然是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贫僧从没想过人能恶到如此地步。”他乃整整衣裳面朝西边跪下,含泪磕了三个头。“孙小娥女菩萨,你放心。贫僧定不让你白死。你想拦阻的那件事,贫僧替你完成。你这样的人,必能在佛祖身边修行三百年,直接转世到现代。”
站起身来,蒋二郎与法静皆沉着眼盯着他。薛蟠摇摇头长叹一声,转身要回院子。蒋二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酥儿她?”
薛蟠正色道:“她这一世积的功德,胜过别人十世修行。不需要任何人替她超度,我们够不上。”乃抬步走了。法静随手拴了马跟进去,蒋二郎也径直跟了进去。
三人前后脚进入堂屋,司徒暄见两个和尚并一个男人皆神色肃然,不觉站了起来:“师父可是想明白了?”
薛蟠乃合十行礼道:“请司徒施主务必得到孙小娥施主的尸身,不惜千金厚葬之。她救了你全家的性命,说不定最先救你的性命。”司徒暄大惊。薛蟠抬目凝视司徒暄,“施主要去取军中粮草之处,想必皆在黄河边上、居于山东河北两省。”
司徒暄半晌才说:“不错。”
“今年并非如邸报所言无灾。黄河有涝,山东河北多处颗粒无收。灾民皆靠几个有良心的县令偷偷开仓救济。”薛蟠嘴角噙出一丝冷笑,“司徒施主可知你要去取什么粮食?”
司徒暄大惊:“你是说,我取不到粮?”
“非也,你必能取到粮!”薛蟠闭了眼,“你要取的是军粮!想要多少都能取到。莫忘了,邸报上说,今年无灾。”
司徒暄霎时呆立。良久,“扑通——砰!”他跌坐下去没坐着椅子,直坐于地上;椅子却被他碰翻倒了。
孙溧此时方回过神来,失声喊道:“怎么可能!”茫然片刻摇头道,“不可能!决计不可能!”
贾琏尤不明所以,拉了薛蟠一把,低声道:“和尚,怎么回事?”没人搭理他。偏此时屋中气氛凝重,他不敢再问,遂东张西望。
蒋二郎嗤道:“那位爷们还不明白?官府老爷们为着颜面好看,没上报朝廷有灾。如今灾民皆靠县令私自散粮救济活命。若军中要取粮自然紧着军中起。县里的粮食只得那么多,当作军粮运走了百姓吃什么?这大过年的还不定饿死多少,吃不饱的也不定冻死多少。真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贾琏实在还是个小白,怔了片刻忙说:“既如此,为何要去受灾处取粮?去别处取岂不好?”
薛蟠冷笑道:“所以说,灾民暴动把司徒施主生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