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牧老爷住的张叔客栈左近, 从今儿早上起便有人鬼鬼祟祟的窥视。派人出去问,他长翅膀似的溜了。
中午时分灰棉袄拿着誊抄的庆王府书信过来。牧老爷看上头写着, 西江月没来胶州也没有绑匪嫁给她, 着实松了口气。心中暗想:既然她成日领着丫鬟婆子看戏,想必给亲家杨侍郎。
乃似笑非笑道:“这位三公公?”
灰棉袄思忖道:“我看他那模样实在不像才扯谎, 也毫无心虚之意。”
牧老爷冷笑道:“能让你看出来,人家也活不到今日。天知道他背地里投了什么主子。”
偏这会子手下长随来报,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又来了。牧老爷皱眉, 将此事说给灰棉袄。灰棉袄笑道:“追人的本事我强。待会儿我从后头出去。烦劳这位兄弟等我出去之后再去惊扰他。”长随满口答应。
又商议了会子, 灰棉袄告辞。他果然会追人,跟着那偷窥的穿街过巷来到一座挺大的破旧民宅。因听里头仿佛有兵刃声,不敢贸然进去, 回牧老爷处禀告。因他还有别的事要忙, 就走了。
牧老爷打发擅飞檐走壁的护卫前往刺探。这哥们绕着宅子转悠半圈, 发现一株大松树耸出墙头, 便从那处爬了上去。脑袋蔽于树后探出墙头朝下张望, 惊得眼睛都直了。
这儿是个小院, 院中廊下或立或坐着七八个人,有男有女, 个个穿白袍披黑斗篷。屋中走出两个人,穿了两身红。男人扮女装、女人扮男装,十指相扣。
女人昂首森然道:“要杀他容易。我若有那个心思, 上回在京城就动手了。我要他犯下株连九族的重罪。哪怕那贱人是上了宗谱的真公主, 也保不住她那孽种的性命。”
男人柔声道:“相公说了算。”
女人思忖道:“他爹是康王的人。康王不过穿着龙袍的太子罢了。让他结交京师大将最便宜不过。”
男人道:“或是结交太子。”
女人摆手道:“太子撑不住多久了, 你只管信我。”
“我信相公。”
“胶州还藏着一个要紧人物,奈何咱们现在找不着。”女人愁道,“怪了。这么点大的地方,那么点大的孩子,能藏到哪儿去?”
“忠顺王爷那儿?”
“不会。我亲自试探过萧四虎。他比王爷明白得多。”
说着说着二人又回屋了。
松树后那位惊得冷汗直冒,忙跳下围墙跑回客栈。
牧老爷一听,合着人家三公公并没扯谎!前儿媳西江月果真扮作男人娶了个女装爷们,还意欲撺掇前夫犯下重罪、牵连满门。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样儿,牧老爷最清楚不过。西江月和他成过亲,了解他的性情喜好,想挖坑极容易。
直至这会子他才开始后悔。当年这杨氏进了门,知书达理、温柔和顺,阖府上下无人不赞。只可惜不是皇帝的女儿。后来换了那妒妇,虽模样比这位强些,却是骄纵任性、容不下人。又怨杨家把公主养成如此刻薄的性子。若非她行事不给人留活路,西江月又何至于恨自家至此?再有,太子地位岌岌可危之事,除了三五个天子近臣,满朝文武毫无察觉。这女人好眼力。若还在自家,也算得了个女诸葛。
牧老爷思来想去头大如斗,甚至有几分心虚惧怕。且听西江月话里话外的意思,胶州城她极有势力,早都摸透了。因满脑子防范前儿媳报复,正经抓假海盗的差事已抛去九霄云外。
话分两头。索三从外面完买东西回到客房,见郭姑娘正坐在廊下闷闷不乐,便过去同她说话儿。
郭姑娘性子憨厚,问一句说一句。索三提起她可取了大名,郭姑娘说大官人会帮她取、再琢磨两日。索三又问怎么赵二姑娘没带她出去玩儿,郭姑娘有些沮丧。她道,赵姑姑本来昨儿要领她去谈要紧事的,临出门前萧护卫急匆匆赶出来把她喊住、沉着脸说不方便、也不给缘故。萧护卫是长辈,她没胆子问。
此事自然让郭姑娘屋内的嬷嬷听得明明白白,不多会子朱先生便知道了。笑道:“不出所料。庆王府那位二老爷,身边有锦衣卫的人。”
此时已是中午。小朱喊来个管事嬷嬷叮嘱一番,让她从厨房挑两盒新做的冷盘送去兴隆票号。就说是王爷赏赐的,给二老爷尝尝鲜。
二老爷受宠若惊,跪倒叩谢。还以为是为了郭总镖头,拍胸脯打包票必照看好萧护卫的师兄,问王爷可还有话吩咐。
嬷嬷含笑道:“王爷倒没什么。老奴自己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嬷嬷请说。”
“既然索公公有替身,婉太嫔真人又在胶州,宫中病着的那位自然是假的了。”
二老爷点头:“她又不会.□□术,那位是替身无疑。”
“德太妃可是想拆穿她?”
二老爷犹豫了一下。“大抵是。”
嬷嬷低声道:“替身嘛,当然就是奴才。真婉太嫔身边能人都不多,何况假的。”二老爷没听懂。嬷嬷笑得活像一朵老菊花:“主子有个三长两短,少不得折腾半宫人;弄死个奴才就不算什么了。”
二老爷倒吸一口冷气。若是婉太嫔的替身死了,真的又离宫千里外……只能把假的当真的死。胶州这位,回不去了。
自家太妃跟她仇深似海,二老爷是知道的。加上索公公之事,可谓旧恨没消再添新仇。这计策真好。遂朝嬷嬷深深行施一礼。
嬷嬷走后,二老爷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忙不迭又写了封信打发人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