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大和尚毫不留情忽悠贾元春、说她宫斗惨败, 荣国府众人坐在贾母堂屋中大眼瞪小眼。
半晌,贾母忽然问道:“薛家哥儿, 你如何知道在何处?你可去过?”
薛蟠道:“贫僧连紫禁城的城门都不曾见过。只可巧认得一位太监。”
贾母道:“宫中佳丽岂止三千, 大丫头不过一寻常女史。你再问问那位太监,他从何处得知大丫头的名字?”
“是贫僧花钱特托他去寻的。”贾母依然若有所思, 薛蟠赶忙说,“贫僧知道老祖宗不服气。纵然你查出那人是谁、他老子娘是谁,又能如何?不论宫里宫外, 您老都鞭长莫及。”他看看贾元春又看看贾政, “认个输很难么?”贾政脸色愈发黑了。
贾赦慢悠悠的道:“既如此,不如分家吧。”
贾母喝道:“你敢!除非我死了!”
贾赦嗤笑道:“我连八十万两银子都抬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阿弥陀佛!”薛蟠大声诵佛, 乃看着贾母正色道, “老祖宗觉得荣国府和八十万两银子都是你的, 而大老爷觉得都是他的。大老爷花自己的八十万两银子作为代价, 把原本属于他自己的荣国府拿回去。于大老爷而言便是如此。”
贾母冷笑道:“这儿是荣国府, 老大你不过区区一等将军。”
贾赦随口道:“不就换块招牌么, 换就是了。”
贾母拍案:“你敢!我还没死呢!”
薛蟠赶忙再喊一声佛。“二位,大过年的死啊活啊忌讳不忌讳?”贾赦并非真想换招牌, 贾母也不是真想死。既然有人打圆场,他二人遂登时都闭了嘴。薛蟠叹道,“事已至此, 二老爷赶紧搬离荣禧堂的好。毕竟谁也不能随便跟皇上打个招呼不是?眼下贵府只剩下这一个实职了。”
贾母抬目瞧了薛蟠半日, 忽然道:“薛哥儿留下, 旁人都先出去吧。”众人互视几眼,贾元春搀扶着王夫人先动;贾赦招了招手,贾琏赶忙过去搀扶他老子;贾政自己负手而出。鸳鸯看着贾母;贾母瞧了她一眼,她赶忙退走。
便听贾母道:“薛家哥儿与那位李公公想必熟络。”
“熟络算不上,生意合作关系。老太太,贫僧是个商贾。”
贾母冷笑道:“跟圣人做生意?”
“哈?”薛蟠装傻。
贾母哼道:“事到如今,我们府里两败俱伤。老二就不必说了,老大也少不得被老亲们抱怨责怪。独圣人得了八十万的好处。”
“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贾母盯着他道:“为何不拿这八十万换你表妹的位分。”
薛蟠一怔,想了半日,正色道:“因为怕表妹生儿子。”贾母倒吸一口凉气。“贫僧自有才学。日后不论哪位皇子成事,贫僧皆能成为朝廷重臣。倘若表妹有子而不成器,贫僧极难取信旁的皇子;若他成器就更麻烦了,贫僧怕是得成外戚。自古以来外戚的下场皆明明白白摆在史书上。”
贾母急道:“你的亲外甥岂能不善待你!”
“贫僧不信。人有亲疏偏爱。”薛蟠垂目道,“大老爷也是老祖宗的亲儿子。”
贾母怒道:“老二是你亲姨父!”
薛蟠叹道:“老祖宗还不肯接受你两个儿子一样无能的事实么?不论老圣人、圣人、吏部、工部都不瞎。姨父若有真才实学,不会年近半百还只混成个从五品。他到现在还是个从五品,就因为他真的只能做从五品的差使。退一万步说,就算表妹当了娘娘,也得朝中有人替她撑腰她才能在宫中养得下孩子吧。宫中女子多小产,您老是真不知道么?没有金刚钻强揽瓷器活,最终也只能把铁杵给折断了。”
贾母额头青筋暴跳:“放肆!无知小儿你懂什么?这天下还是老圣人的!”
薛蟠摊手:“我又不曾惹老圣人!我家不也依着老圣人的恩典才有今日么?就算贫僧坑了姨父一道,在老圣人跟前也不过是菜鸡互啄、自己人逗自己人玩的小事罢了。”
贾母冷笑几声。薛蟠心下莫名一动:这眼神……莫非出了什么纰漏?正欲试探,便看贾母挥挥手打发他出去。薛蟠忙合十行礼,转身就走。耳听贾母吩咐鸳鸯:“我倦了,让他们都莫来吵闹。”
充耳不闻贾琏在耳房里喊他留步,薛蟠急匆匆离开贾母的院子。回到梨香院一瞧,觉海和张子非正在掰手腕子,四周围了一圈人加油叫好。相持许久之后还是中年和尚赢了,几个男人哈哈大笑;张子非略有沮丧,旋即撸袖子挑衅重来一次。小朱端端正正坐在扶手椅上神游天外,嘴角还挂了一丝笑意。薛蟠拍拍小朱的胳膊使了个眼色。二人悄然往里屋溜时,听见身后觉海大吼“再来!”根据时间判断应当是被秒杀了。
薛蟠乃将方才经过向小朱细说一遍,皱眉道:“我没看错,那老婆子眼中就是幸灾乐祸。我们肯定哪儿惹到了太上皇。”
小朱思忖半日:“老祖宗可是身子不爽利?”
薛蟠道:“挺好的。她又没病,前阵子是心情不好。”
“保不齐过会子就病了。大冷的天儿她不病旁人也能病。”小朱站起来道,“我去太医院请大夫。”
薛蟠也站起来:“你扮作长随跟你去。”
小朱打量了他几眼:“你这岁数只能扮小厮。”
“小厮就小厮。”薛蟠龇牙,“带个这么帅的小厮一般人难免有心理负担。”
遂打发人跟贾琏借来荣国府的牌子,换上奴才的衣裳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