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得闲一叹:“知道。你们家救的灾,贾雨村得了功。”
“你看,你就只会关心这个。”薛蟠正色道,“我妹子去了救灾现场,回来哭得稀里哗啦。你猜她印象最深的是什么。”
“你说。”
“灾民太多太多,我们能送过去的米粮太少太少,想不饿死人太难太难。有个中年农夫,排了将近两个时辰的队,领到一碗粗粮饭。筷子都不拿,低头就啃。才刚啃半口,眼角瞥见几个小孩子眼巴巴看着他、脚底下摇摇欲坠。那几个孩子怕是没力气撑到排两个时辰队的。他犹豫片刻,把饭给孩子们分了。毕大人,他自己也饿得站立不住啊。他又不认识那几个孩子。这就是最普通、最普通的老百姓。没错,各位王爷、大人、将军确实很高贵很博学很英武,但那位农夫才是咱们民族的脊梁。”薛蟠站起身提高嗓子。“贾雨村之流父母官,对得起这么好的老百姓吗?”
毕得闲怔住了。
忽听窗户外头有人抚掌:“说的好!”门帘掀起,元清走了进来。毕得闲在轮椅上躬身行礼。
薛蟠翻翻眼皮子:“真真无趣。”坐下了。
毕得闲轮椅一溜,让出位置;有人搬过去一把椅子,元清坐在薛蟠正对面。“你说贫道缺阅历?”
薛蟠点头:“对。世间的不凡和恶,仙长大概都经历过了。故此总觉得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目的,而目的都是对自己有利。然你极少经历平凡、和无缘无故的善意,就像舍妹亲眼所见的那位农夫。有比性命更大的利吗?谁说成年人不会饿死?您不容易相信别人,也很难理解人们做事多有失误和随意。再举个例子。我婶娘养的一株珍稀兰花,搁在院中晒太阳,让猫儿给踩了。还是路过的野猫。您能给出因果么?”
元清点头:“是有些道理。小和尚,你想不想入朝为官。”
薛蟠长叹,半晌才说:“以前想,现在不想。”
“何故不想。”
“就拿上回救灾来打比方。我做事、贾大人得功劳,妥当平顺。我若是官身,贾大人只怕会因不希望我得到名声而妨碍我救灾,那会多死很多人。”
元清怔了怔:“你倒实在。你做事他得功劳并不妥当。”
“好生修堤坝、别让洪水冲进来,才妥当。可贫僧也不能去修堤啊。”
“顾姑娘不喜欢孙家小子?”
薛蟠懵逼。“您老思维是不是跳得太快?连个间歇都没有?”
“她已年过二十,顾师爷不着急?”
“又漂亮又能干,不缺钱不缺工作,爱慕她的人从外滩排到大戏台。为什么要着急?”
毕得闲忽然说:“仙长,人各有志。”
元清看了他几眼。“也罢。”因向薛蟠道,“没你的事了。”薛蟠赶忙告辞。
他还没出大门呢,仆人大叔已取了本卷宗站在书房门口。毕得闲翻到顾玉的那一页呈上去,道:“各家都查过她。”
元清看罢摇摇头:“心思已野。”
顾玉遂没被骚扰。
扬州那头,衙门逐渐走上正轨,且空前团结。打了一阵拐子,小马知府又烧起第二把火,专门抓放印子钱。这事儿举国都多,扬州府就更多。熊猫会趁势放出风声去,说只要放债的被衙门查了,借了的印子钱都可以不用还。这下好了。每日来举报的络绎不绝,官差们只管跟着去抓人。
马知府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律法明令禁止之事,没有后台谁敢做?求情的送礼的仗着腰牌吓唬人的,见都见不过来。马尞居然来劲儿了!直接装病,闭门谢客。
日头落了山,各色杀手扎堆涌入,把护卫们忙得不亦乐乎。有郭良志和索三两尊大神,还有明徽郡主暗地里支援,硬生生将他们拦阻于小马大人的院门外。最初两天马尞也吓着了。后来见每晚都有刺客、每晚都进不来院墙,顿觉魑魅魍魉们也不过如此。遂自以为包青天转世,背着胳膊在院子里转圈儿唱戏,丫鬟小厮们拍手叫好。
折腾十几天、见小马油盐不进,众人开始迂回后方。知府老爷病了,知府太太没病啊!卫氏忽然忙了起来。见天儿有人请她赏花听戏,两耳朵灌满奉承、晕晕乎乎。
这日,卫氏酒宴归来,面黑如铁。
管事婆子悄声打听她何故生气。跟着去的丫鬟告诉道:“不知哪家的长舌妇说了些风言风语。”
“说什么?”
“说外头的王师爷和我们三爷……”丫鬟使了个眼色。
管事婆子颓然:“我就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日。”打从太太来扬州,这婆子就跟她嘀咕:王师爷模样平平、丈夫比咱们三爷好看,最终还是没拦住她胡思乱想。
过了两天,卫氏从另一个酒宴归来,脸儿愈发难看。
管事婆子再打听。丫鬟叹气:“今儿我们见着了巡盐御史林郡马家的小姐。”
“她惹我们太太了?”
“她只以礼相待。”
“那太太何故不高兴?”
“她只~~以礼相待。”
管事婆子一愣,随即明白:林小姐那身份,当然不会奉承自家太太。太太年轻不经事,近来被这些女人哄迷瞪了。登时着急:“如何是好!显见她们一个个没安好心,是冲着大人来的。这会子跟太太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