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太子妃信圆师父忽然离开香山小庵,下山后不知所踪。因她素日沉稳镇定, 偏这些日子惊惶不安;兼朝中早已起了今上欲改立太子之传闻, 难免涌出许多猜测。各方势力亦同时动手寻找。两天后, 皇后那儿终于得了消息。
原来,那天信圆和四个心腹从香山上下来已花了不少工夫。马车往南边跑个把时辰,中午到了。众人劝说主子用饭歇息。信圆心绪稍安, 便寻处农舍买饭打尖。先头跟车夫使眼色的嬷嬷趁机出来,特叮嘱他别乱跑。
车夫愣了愣,拍手道:“我明白了。就是绕着京城跑、不离应天府地盘儿。”
嬷嬷连连点头:“原来你不傻。就这么办。”
车夫笑道:“横竖信圆师父坐在车里, 且不认得道路。”
“倒是这么回事。”
嬷嬷放心回到屋里, 其余几位正拐弯抹角的套话、想知道主子究竟怎么想的。信圆看人都来齐了,方怔怔的说:“去南边,找我妹子兄弟。”
那嬷嬷大惊失色:“万万使不得!”
信圆瞧了她一眼:“如何使不得。”
嬷嬷险些蹦起来:“师父,使不得就是使不得!去哪儿都成, 只去不得松江。”
“何故去不得?”
嬷嬷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只千劝万劝不能去;旁人也都茫然。信圆只不搭理, 饭毕吩咐依然南行。嬷嬷再向车夫使眼色,这回他看懂了。
一时信圆在车中打盹儿。嬷嬷探头出车辨认方向,看车夫正往东赶、多半想绕城而行,便默不则声。没想到信圆醒来也挑开车帘望出去,也辨认出方向不对。车夫道:“师父不是要去江南么?京城东南方有个东屏镇, 连商都走那条路。”信圆这才作罢。
日色将暮之时, 车夫问要不要挂灯赶路。信圆说既有马灯、再走会子。遂停车买了些干粮, 接着朝东南走。临近二更天, 马车抵达东屏镇。车夫熟络道路,直奔一家大客栈,名叫新龙门客栈。
乃包个院子住下。安置妥帖后,嬷嬷写了封信交给伙计,让他明儿一早送入京城、还给了好大一个荷包。伙计欢喜答应。嬷嬷折腾一日也累的紧,回屋歇息去了。
次日早上醒来,嬷嬷发觉自己手足被捆,惊得大喊。床帘子掀开,信圆师父悠然坐在小几旁吃茶。两个丫鬟将嬷嬷推坐起来,她赫然看见那封信正搁在信圆跟前,半晌才懦懦的喊了声“师父”。
信圆拿起信扫了几眼,掀开茶炉子将之投入,须臾烧尽。乃道:“我本没疑过你,奈何你昨儿那模样实在古怪。”
嬷嬷纠结片刻,争辩道:“老奴实在是为了师父好。”
信圆摆摆手:“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
一个丫鬟取帕子塞入嬷嬷口中,觉得不够、又往她嘴上绑了根布条。另一个问道:“师父,咱们去哪儿?”
信圆道:“昨儿我说想去江南找妹子兄弟,本是随口而言。看她这模样,仿佛有什么缘故不想让我去似的。那我偏要去。”
“是。”
两个丫鬟合力将嬷嬷平放回炕上,盖好薄被。一个陪信圆出去,另一个喊伙计过来。说她们嬷嬷偶染风寒,卧床不起。烦请莫要打扰,我们晚上回来再看情形。伙计忙不迭的答应。丫鬟大大方方结了三天的账,伙计喜之不尽。嬷嬷听得分明、无法动弹。
客人当晚没回来。等到天明,伙计担心那位卧病的老嬷嬷,便上屋中查看,才将她救下。信圆一伙人踪迹皆无。
嬷嬷本是杜家的人,被皇后收买。早几年,小朱托忠顺王妃坑了四皇子一把,让皇后误以为他对自己的大嫂别有心思;皇后遂叮嘱这嬷嬷留心些。前儿听说信圆要去松江,嬷嬷当即想到四皇子也在那儿。因心下焦急,露出破绽。乃急奔回京报信。
皇后、太子府、锦衣卫等各方都派出人手,从东屏镇顺着南下官道快马急追。信圆当然没走那条路。车夫建议她先去胶州,再从水路直达上海港。信圆欣然接纳。几个人换了衣裳和马车,扮作商贾扬长而去。追兵出京时,他们已行程近半。
这一日,信圆等人抵达潍州,胶州在望,心下稍安。乃寻个小客栈住下歇脚。趁其余三位都已熟睡,车夫叩打三下信圆的窗户,听见响动后干脆跳了进去。信圆本来和衣而卧,遂起了身、二人临窗坐下。
车夫因告诉她道:“你这三个心腹里头,那个叫婵娟的大丫鬟身边带着锦衣卫鱼鞭信票,从七品小旗,多半是新近让人撺掇或逼迫入职的。她对我起了疑心,并不直接问,只哄其余二位过来试探。因这几天咱们赶路赶得没歇息,皆让我给糊弄过去了。等到了胶州,咱们少不得歇息几日。我想跟师父商议如何告诉她。”
信圆怔了怔,轻叹道:“我本以为锦衣卫是另一位,原来是她。只说你是杜家的人便好。”
“不如说我是杜家雇来的保镖。”
“那还不如我自己雇来的。”
“也行。”
信圆合十道:“多谢施主,多谢婶娘。”
车夫笑道:“师父误会了,忠顺王府的两位大哥皆已回去,我是胖达镖局的。您这趟镖还挺贵。”
原来,他本也是大内护卫,两三年前奉太上皇之命保护婉太嫔出宫调查静贵人之死。后林皖成亲,婉太嫔来到扬州,设下连环计、想帮十皇子夺嫡。派两位大内高手夜探哥谭客栈,被人家生擒活捉。这么好的人才薛家自然不能放过。薛蟠亲身出马,拿出各色手段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