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来的三个奴才里里外外参观一圈儿,悉数懵圈——她们只能做些洗衣清扫之类的活计,没法子近身服侍。三张脸同时焦急。领路姑娘本是杜萱心腹丫鬟,如今在职校做事,看得分明:大姑奶奶带来的人,全部都是探子,没一个贴心的。
盼星盼月盼到薄暮黄昏,杜萱派了个人说她要领姐姐去外国菜馆、不回来吃晚饭。家中仆从护卫习以为常,厨下替客人接风,谈笑风生粉碎她们的三观——整个上海县,毫无男女大妨。且杜萱当年带来江南的人已放了不少出去,家里留的还嫌多。听这意思,她们仨多半也不能久呆。
天色渐黑,宅中点满了玻璃油灯。嬷嬷咂舌:“二姑娘好生富庶,这玩意得多少钱?”
杜萱的仆妇茫然道:“不过是几盏灯,并不贵啊。铺子里随处有卖。”
嬷嬷一问价钱,呆若木鸡:同一件东西,京城里头贵了上百倍不止。
偏这会子外头狂风骤起,像是要下雨了。嬷嬷登时着急。杜萱的人都笑道:“姑娘的英伦大黑伞可算派上用场了。”
一个丫鬟道:“明儿八成会帮大姑奶奶买一把。”
护卫道:“还用等明儿?这会子就在买大黑伞的路上。”
婵娟道:“天又黑又下雨的,你们不担心二姑娘么?”
“担心什么?”护卫骄傲道,“我们杜校跺跺脚,整个上海滩震三震。”众人鼓掌!
及过一更天杜家姐妹才回来。信圆的人焦急等在门房,看马车停得稳稳当当、她二人自己撑伞从车中走下。杜萱依然穿着校服,信圆却已换了一整套黑色的英伦三件套、头上还带着黑色西洋礼帽。仆从护卫齐声笑道:“大姑奶奶果然买了大黑伞!”
杜萱笑道:“方才见下雨去买的,专卖店人还不少。”
信圆也笑道:“怪沉的,撑开倒大,挡雨挡得结实。”
马车上又下来一个小伙子,嚷嚷道:“车里有好些东西,都是这二位买的,烦劳诸位帮忙搬一下。”
信圆的嬷嬷心中翻了个个子:此人二十多岁,穿着职校的职工款校服,大抵是个还没成亲的教师。从信圆离船登岸到这回子才将将三个时辰,已全然忘记了京中规矩。
杜萱回身摆了摆手:“多谢啊,辛苦啦~~”
却听信圆道:“你些快教我怎么打领结。”
“大姐,新鲜东西多了去了,明儿再说吧。”杜萱道,“而且西服最好寻裁缝铺子定制,今儿是赶得急才买成衣。”
姐俩一壁说话一壁沿着长廊走向客厅。这长廊看着应当是抄手游廊,可柱子居然是石头立的!还不刷漆。也没有倒挂楣子和坐凳楣子。但每根柱子上都挂了玻璃油灯,亮亮堂堂。
信圆倒真不嫌累。才刚放下东西,便拉着杜萱领她看宅子,折腾到临近二更天才算安生。京中带来的探子果然安置得远远的,信圆说若要人服侍便使唤她妹子。嬷嬷看她仿佛已经将那位丁镖头给忘了,稍稍安慰几分。探子们当晚悉数埋在屋中写信。
次日,信圆穿上校服跟杜萱到学校去,没带下人。有个护卫乐乐呵呵的,三个探子同时找他打探怎么寄信,护卫仔细跟她们说了如何找邮局、如何买邮票、如何将信投入邮筒。探子们错开出门寄信。信自然悉数被人收走——张子非已经等在上海好几天了。
除了叫婵娟的是锦衣卫,另外那个丫鬟投靠了太子府,嬷嬷是杜家的人。三封信皆写得鼓鼓囊囊,路上之事事无巨细悉数在里头。连杜萱手下说张小姐闲话也没拉下,自然也少不了马车和玻璃油灯的事儿。三人倒都有几分偏信圆,将镖师丁小六淡然带过。
张子非看罢原信放回,依然寄出。乃寻了个借口去职校。信圆听说是薛家的大掌柜,打量了几眼。杜萱喜不自禁,托张掌柜领自家大姐出门逛逛。张子非爽利答应。
二人袖手出门,骑了两匹马直奔外滩。闲逛会子,寻个小茶铺歇脚。张子非正色道:“我今儿就是来看杜女士可到了没。”
信圆道:“我猜着了几分。你听见我的名字毫无讶异之色。”
张子非道:“京中派出来找你的人,过几日就该赶到了。建议杜女士走一趟金陵,就说去见忠顺王爷。”
信圆道:“我想去见见萱儿惦记的那个男人。”
“那更好了。”张子非道,“毕千户的住所离忠顺王府很近,杜女士可以顺带拜访王爷。得他们家石大管家举荐,上胖达镖局高薪雇佣个有本事的保镖。如今不怕别的,只怕有人想伺机绑架你。”
信圆沉思片刻道:“我若只逃离京城,旁人不免胡乱猜测。横竖如今太子府也只有一个孙良娣,我依然算太子妃。托四皇子帮他哥哥一把,说得过去吧。”
张子非微笑道:“很说得过去。横竖旁人都觉得,女人是为了男人而活的。”
她俩遂闲逛了一整天。
信圆回家后坐在屋中翻看这两天买的东西,忽闻门外有脚步声,便假扮发愣。不多时,三个探子都借机进来了。
信圆告诉道:“我后日要去金陵,你们稍作预备,莫让二姑娘知道。”
三人互视几眼,嬷嬷问缘故。
信圆忧心忡忡道:“那个瘫子在金陵。萱妹妹死心眼。虽不愁嫁……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啊。”婵娟神情有点儿古怪,显见知道毕得闲什么身份。说了几句话,信圆又愁,“四皇子府上的人压根不知道他何时能回去,也不知道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