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潼县城较之邻县颇大, 人口亦多,熙熙攘攘车马成龙。
这日, 城南门外进来个外地人, 东张西望的仿佛在找什么。见有位老头儿提着酒葫芦,便上前请教左近哪家的酒好。老头儿以为他爱酒, 笑呵呵指东头:“那边过去有个亭子,亭子再东边点儿有家老潘酒馆。他们家的酒好。”外地人拱手相谢,依言顺着长街走过去。不多时果然路过了一个亭子,名曰“敬一亭”。抬头张望,老潘酒馆的招牌就在不远处。
外地人进门拱手:“东家请了。”
伙计脆生生的喊:“客官, 您来啦~~”
外地人四下里打量,见这酒馆只有一层且并不大。乃声如洪钟道:“小兄弟, 在下想打听个人。”
“客官请说。”
“有位姓王的铁匠,从外地来的,今年四十三岁, 听说已来了贵宝地近二十年。求问可知去何处寻他么?”
伙计一愣,想了想道:“我竟不知有这么个人。”
外地人霎时着急:“王铁匠嗜酒如命。我方才打听着,贵店是这一带最好的酒馆。他必来过。求小兄弟忙我想想!”
伙计摸摸后脑勺:“确实不曾听说。”
外地人只管哀求。伙计看他仿佛有要紧事,便喊老板娘。老板娘快步走出,仔细询问缘由。
外地人叹道:“此事说来话长。这王铁匠本来在老家打铁。母亲得了急病,眼看不行了。王铁匠年纪不小、刚聘下妻房, 若守孝又得耽误。老太太便命儿子儿媳对棺拜堂——不知你们这儿有无此风俗。”
老板娘道:“我听客官说过, 是南边的风俗。对棺拜堂可以不用等孝期, 只当老子娘还活着, 先红后白。”
“奈何刚成亲不久,家乡便遭了灾,铁匠铺子生意惨淡。王铁匠离乡背井去别处寻活计,一去不返。很久以后才听说,他……”外地人摇摇头,“做了别人的上门女婿。”
“贼子!”老板娘拍案而起,“他置明媒正娶的媳妇于何地?”
外地人再摇头:“直至去年,家里才打听到,有人在这一带见过他。”乃拱手正色道,“实不相瞒。王铁匠离家后,他媳妇发觉有了身孕。怀胎六甲生下一女,正是我媳妇。”
“哎呀!”老板娘与伙计同时喊了出来。“原来是你老丈人!”
外地人道:“我岳母大人已染下重病,只怕时日不多。老人家临走前唯有一个心愿。”他顿了顿,“将二人年轻时定情的簪子还给岳父。”
老板娘先听见丈母娘病了,满面哀悯。及听完女婿所言,重重击案:“好!待如此薄情人,就该断个干净!”
只是她确不知王铁匠此人。这酒馆本来兴旺,坐了许多酒客,皆听得明明白白。众人登时议论开了。互相打听,竟都不认识王铁匠。外地人好不失望。
一时后头出来个圆脸伙计,被老板娘揪住询问,闹了半日才听懂是怎么回事。圆脸伙计想了半日道:“大哥,我说句话你别泄气。你们那消息可是弄错了?”外地人一愣。圆脸伙计道,“常来我们这儿吃酒的小王将军,有个哥哥叫王铁。与你老丈人这个王铁匠……也保不齐外人听岔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保不齐就是这么回事。”
“不然岂能无人听说?”
“城南就两位铁匠,没谁家招了上门女婿。”
外地人呆若木鸡。许久,垂头丧气出门。尤未死心,跟人打听铁匠铺子一一寻找。两家非但都不姓王,且都没生女儿。又寻了两日,第三日外地人终于死心、离城而去。
他人虽走了,故事少不得留在老潘酒馆。伙计、酒客、老板娘时不时议论嗟叹。
几天后,一伙兵将休沐,涌来吃酒。圆脸伙计一眼看见人群中混着个人,蹦起来招手:“小王将军~~哎,小王将军~~”
小王将军亦招手:“你小子今儿倒精神。”
旁人纷纷嚷道:“原来他就是小王将军么?”
圆脸伙计生怕人家比自己说得快,射箭似的蹿了过去:“小王将军!你可听过那个新闻没有?”
“什么新闻?”
“就前几天,我们酒馆里来了个外地人……”圆脸伙计比比划划的说起来。“后来还是我想起你哥哥叫王铁。怕是听岔了……”如此这般。
小王将军和朋友们听罢,亦连声咒骂王铁匠不是东西,又感慨丈母娘竟无处可还簪子,好一阵议论。
酒足饭饱,小王将军等勾肩搭背出门,老板娘叮嘱他们慢些、莫从马上栽下来。遂慢悠悠离去,全然不察身后缀了条尾巴。
十三就这么跟着到了兵营,在里头转悠几天偷听几晚,大抵弄明白王家的情形。
他们家倒真是个大族,足有几十口子。光王铁这辈的男丁就十一个。上海滩的海棠姐乃大房女儿,王铁是二房的,王芙蓉三房。孙辈当中,除去最小的小十一,只剩下王铁没成亲。
凡能气候的家族皆有个头脑清醒的老太太,这位王老太太眼光魄力不输给陶啸他娘。他们一家子贼配军,如今倒过得不错。阖族都在同一片住着,屋舍相连、像个村子。每位孙儿孙女的妻婿皆老太太自己择定,唯一麻烦的是王铁。
这小子性情实在不懂藏拙,刚过来便遮不住的出挑。云光瞧上他了,想招他做侄女婿。族中男女皆惊喜,独老太太明面上笑眉笑眼、背地里把王铁找来、吩咐他不论如何不许答应。缘故简单。她丈夫和三个儿子皆阵前斩首,整个王家锐气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