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和陈公子原计划到每个著名妓馆参观小半个时辰就换下一个景点。因常春馆花魁娘子谢翩翩多才有趣,薛蟠又诚心想套人家的消息, 磨蹭到临近黄昏。他今儿是领着世子出的门, 晚饭前得把人孩子带回去。遂走了。
回到忠顺王府,薛蟠立时询问徽姨的百晓生老仆:“和陈家交好的人家里头, 可有哪家籍贯是长安的。”
老仆诧然道:“他们自家便是。”
“啊?”薛蟠眨眨眼。仔细回想陈公子当时的表情——贫僧羡慕长安风物时,他并没有露出些许骄傲。难不成他并非陈家子弟,长安的那位相好才是?他说自己卖身给戏班子,大抵是实话。改明儿得让他跟蒋玉菡的师弟迎面相撞一次,说不定认得。
正想着, 忠顺王妃啼笑皆非向徽姨道:“他竟连这个都不知道,还查什么。”
徽姨款款的吃口茶:“习惯了。”小和尚摸摸脑袋, 若王爷在少不得会飞只茶杯茶盘过来。
哥谭客栈近期也许有关键生意,薛蟠连夜过去安排,顺带放鸽子飞往长安、命人查查云光可择定了王铁的替补。
果然, 两天后翩翩娘子荆钗布裙溜来打听章程。小伙计将她领到里头净室,掌柜的亲自拿着单子科普。
翩翩浑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非但细致周全、甚至无所不能。自己没想到的、想不到的, 人家悉数替自己想到了。掌柜的一副唯恐她嫌贵的模样,使劲儿解释物有所值。翩翩哀然苦笑——能离开已是老天爷垂怜,还在乎什么银子。也曾疑心他们是骗子, 可除了一点定金、整个儿完工后结账。定金连自己一次的度夜资都不够。
说了半日,翩翩心思已动得差不多了。方才领她进来的小伙计敲了两下门,当面禀告掌柜的:“有个闲汉鬼鬼祟祟的跟在这位女士身后。东张西望找不到人, 还跟咱们打听她在哪儿、做什么生意。兄弟们依着流程将他哄去了西边正厢房。”翩翩神色大变。
掌柜的向翩翩解释道:“小店服务第一、顾客至上, 保障客人的安全乃重中之重。甲方被人跟踪之事最常见不过。小人亲自去套他的话, 客官只管藏在隔壁观看。回头怎么对付他也由客官做主。小店是行家,会提供多种方案供您选择。这项服务乃必要附加服务,故此免费。”
翩翩本来又惊又惧,看掌柜的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莫名安心几分。遂依言跟他走,藏在西边耳房。耳房墙上有块帘幕。伙计拉开,是面缸口大的鹅蛋形西洋梳妆镜。从镜前望过去,里头并未映出照镜人的模样,反倒是另一间屋子。
伙计解释道:“此物是我们东家花大价钱从西洋威尼斯国弄来的。隔壁屋子只会当这个是镜子。”又指着墙根底下道,“隔壁对应处有个西洋梳妆台,底下通了几根铜管。故此咱们能听见他们说话。”
翩翩才刚点点头,已看见掌柜的走了进去。掌柜的告诉那闲汉,我们家只认钱不认人。我知道你在跟踪谁、也猜到你是谁派来的。只要你上头给的钱比那位女士多,我就帮你们套路她。否则我半个字不会透露给你。闲汉立马拍胸脯,说钱不是问题。掌柜的登时换上一副谄媚笑脸,马屁下大雨似的往下掉。饶是翩翩这种风月场上的人物都恶心。
小伙计在旁惆怅道:“您听着别扭,我们说着能不别扭么。这是工作啊工作!钱难挣屎难吃,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翩翩看了他一眼,噗嗤笑了。
隔壁掌柜的已成功让闲汉放松警惕,套出了许多看似不要紧的消息。翩翩脸色越来越难看,后来竟有几分摇摇欲坠。许久,掌柜的见已问不出什么了,打了个马虎眼撤身离开、换人跟闲汉讲解流程。小伙计领着翩翩从侧门回到方才的净室,掌柜的也刚刚进来。
二人坐下,掌柜的正色道:“客官。显而易见,这闲汉并非你们常春馆所派,且他是从昨天就开始跟着你了。敢问逃离京城这件事,客官是从何时开始起念头的。”
翩翩凄然摇头,许久才说:“大前天一位客人出的主意,我今儿来探探路。”
“客人向你提议之时,旁边可有别人?”
翩翩潸然泪下,整个人已有些撑不住。“我的结义兄弟。他投靠了贵人,让我也投靠那贵人。”
掌柜的怜悯道:“你义弟生怕你离开,就不能帮他主子做事了。”
小伙计哼道:“这什么兄弟啊!拿姐姐的身子去换前程。我呸!”
掌柜的呵呵两声:“大约他怕对不起主子。”
“他就不怕对不起姐姐?我素日只以为亲生的未必有感情,原来结义的也未必有感情。”
“倒不能一概而论。他结义时真心实意,奈何权啊钱啊名这些东西实在诱人。”
偏这会子外头闯进来一个男人,严肃道:“掌柜的!西厢房那位的武艺不俗,非寻常地痞闲汉之流。”
翩翩花容失色。掌柜的忙说:“客官莫急,这种我们见多了。咱们有两个大优势。一是他压根不知道小店有什么本事,二是他瞧不上你、当你头发长见识短。”乃嘀嘀咕咕了半日。翩翩连连点头。
商议良久,掌柜的返回西厢房,跟闲汉推销方案。闲汉十分满意,当场付钱、回到外头等着。
又过了会子,翩翩怒气冲冲从后头出来。堂前伙计上前打听客官怎么了。翩翩冷笑道:“你们倒会赚钱,法子左一套右一套,只是每套都拿不准。既拿不准,我来此处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