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盘螭银钩挂起大红猩猩毡车帘。小厮回来报道:“回二爷,他们的车轴坏了。刘叔说修不难, 得费些工夫。”
薛蟠笑眯眯向范小二道:“你猜, 马车里头那位是来勾搭你的还是勾搭我的。”
范小二哼道:“你是个和尚!当然是勾搭我的。”
“若是真美女, 那就勾搭贫僧的;若是男扮女装, 那就勾搭你的。”
“如何不是女扮男装?”
“这么明艳不朴素的翠盖朱缨车, 绝对没有想让人认为里头坐着男人的打算。”
一个小厮憨憨的说:“不明师父, 奴才还是不明白,为何那就是勾搭你和我们爷们的?”
“没说一定是。”薛蟠手指路边停驻的马车一本正经道, “前后不挨着、唯有对面来人可帮、老天爷还打算下雪。碰瓷儿勾搭爷们的几率很大。尤其你们爷们才刚死了相好,多的是人想补这个位置。”
范二爷脸色登时不大好。“他若没死呢?”
“贫僧更正。你们爷们才刚没了相好儿。”薛蟠道,“若没死、却不来找你, 说明人家去长安找堂哥了。”
多年以来,裘良在京城和江南办的好几桩案子不明和尚都掺和其中。加上前不久元神出窍大战鼎笈血魔,愈发对这厮笃信不疑。前几天, 裘大人主动给薛蟠说了点儿平原侯府的案子。
虽然魏慎和郝家余党分属两派,竟不约而同将蒋家给架空了。蒋子宁好赖许多事都查看过粗略文案,蒋侯爷却听个标题便作罢。具体安排爷俩皆不大过问、也没觉得不妥当, 只当天底下做上司的都如此。他们甚至不知道临潼张太太为郝家亲生的闺女,也不知道李长虎早先是从忠顺王府出来的。
陈公子的真实身份属于细节,长虎并没有上报。蒋家遂不知情,审问的锦衣卫和裘良等人也无从得知。如今官方卷宗里, 陈公子依然是陈家子弟、查不出他跟前广州知府案究竟什么瓜葛。李长虎想利用的严家确确实实是寻常百姓, 小陈将军又真真切切是寻常将领。魏慎裘良都疑陈大奶奶身份有问题, 人家既无纰漏、朝廷也无证据。
因魏慎是裘良亲姑父, 魏家乃锦衣卫的中坚,几个要紧人物开诚布公核对各自手中的消息。许多事拼合不起来、又绕了半日的圈子,方笃定李长虎其实是郝家余党首领。偏李长虎失踪,抓走他的人里头有位“杂家”。
这事儿就麻烦了。虽说郝家仇人遍天下……皇帝早年跟郝家联手阴掉了义忠亲王,没来由的心虚。而郝家掌握着某些业已植入官宦人家的细作,依然在李长虎手里。万一被义忠亲王余党拿来利用,说不得能反手倒阴皇帝一把。故此他将裘良逼得甚紧。
裘良头疼,上薛神棍那儿碰碰运气。薛蟠妆模作样琢磨半晌道:“事实上陈公子并没做什么坏事,只坑了翩翩一道而已。翩翩被‘杂家’救走,又跟陈公子是旧相识。女人,终究难以狠下心肠。所以可能会放陈公子一条生路。陈公子贫僧认识,挺没胆子、脸皮也薄。他若得脱身,不见得敢面对范小二。说不定会去长安找他喜欢的那位堂兄。女人对丈夫的感情走向特别敏感,可以联络下陈大奶奶。”
裘良死马当活马医,通知锦衣卫好生盯着小陈将军、顺带让陈大奶奶留心她丈夫的男外遇。郝家在长安的另一枚钉子马氏也少不得被惊动。因恐节外生枝,陈大奶奶和马氏自然都不敢联络青羊嬷嬷。回头魏慎动手便愈发安全了。
小范跟陈公子交往挺走心的。现如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听和尚提起情敌,不免烦躁。本来就不大高兴,这会子愈发面黑如铁。
没过多久,对面的车帘挑动。薛蟠吹了声口哨:“留意!大美人要出来了。”只见车中人影缓缓而出,身穿海棠红的箭袖、好不艳丽。薛蟠拍手,“范小二范小二!勾搭你的。”
范二爷侧头望出去:“虽穿着男装,走路的姿势分明是女子。喏,还带着耳环。”
“贫僧就知道你是个瞎的!”薛蟠拍手,“一位形容秀丽的小少年,穿着箭袖、戴着耳环,分明是想让别人误以为自己女扮男装的节奏。看腰身绝对爷们。哎呦,比陈公子标致啊~~勾搭你这个色胚一勾搭一个准。”
范二爷熟络全京城的戏班子,细看几眼也看出来了:“委实是个小子。比小陈还差点儿。”
“做人要诚恳,相貌上真是这位强。”
范二爷摇头:“太女相了,我不爱这样的。”
“咦?”薛蟠眨眨眼,“你居然不爱?”
“不爱。”
“难不成跟忠顺王爷一样,喜欢身高八尺的壮汉?”
范二爷瞪他:“胡言乱语。”随即有些委屈,“律阿舅自打去了江南,再也没回来。那个又蠢又丑的野汉子哪里好。”
“卧槽!”薛蟠好悬一头栽倒,“你你你!居然觊觎王爷美貌?”
“混账!”范二爷急得咬牙切齿,“胡言乱语!我敬重律阿舅如天边明月。”
“跳什么脚啊!天边明月不就是美得可望不可及的意思么?”
范二爷憋了半日,火冒三丈。“走走!闲耗什么?”立命摘下钩子。
遂出去个小厮,跟帮忙修马车的大叔打个招呼留匹马。马车一径前行,从貌美如花的少年身旁无情离去。
跑了好一阵子,薛蟠无端哑然失笑。范二爷瞪他:“又想什么坏事。”
薛蟠摇了摇头:“世人真的很没逻辑性。美人计早已三百六十行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