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肯定道:“大族最重子嗣,且惯于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王二小姐这种忍辱负重有情有义的女子,本是他们最想要的。而似梅小姐般嘲讽丈夫得意技能的,他们多半不满意。讲道德的世家只有曲阜孔家,那是为了保持形象。”
十三思忖道:“范家既无甚实权,如何敢修那么座奢靡家庙。只依靠点儿名声?”
“既如此——”张子非道,“咱们试试捅破他们的名声,看能露出别的来不能。”
薛蟠捏下巴:“子非同学你好像有点邪恶。”
“承蒙夸奖。”
凡事一回生二回熟。上次给范家传丑闻,已经铺开了舆lùn_gōng击渠道。这次非但轻车熟路,还让下头的尽情发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只管竭力妖魔化。毕竟有脑子的占绝对少数;过年闲人多,都爱听猎奇。
两天后,林黛玉从宁国府回来,满脸黑线说雪雁听到的几个稀奇传闻,都是来赴宴的别家婆子所说。什么范家大爷不举,反倒是他们家有个太监不知怎么逃过一刀。范大爷两个儿子都是太监帮他生的。昌文公主在府内养着二十多个面首,驸马半分不知,还以为是范小二的男通房。
薛蟠目瞪口呆。他高估了古人,没想到他们编排陌生人的私生活能编得这么狠。也没想到……出入宁国府的人家竟然会公然传播这么离谱的小道消息。
过会子赵茵娘逛街回来,也带来几个更离谱的。当中有一条说,范家家庙里有个地下莲花池,池中养着恶龙。浑身腥臭,最爱吃活人。每月初一十五要送它一对童男童女,进食后七个时辰恶龙会排出金粪球;故此范家从来不缺钱。那家庙修得大,是因为恶龙偶尔离池、恐怕遭人看见;常年焚香是为了遮掩其味道。
黛玉奇道:“这个有人信?”
茵娘道:“信的极多,已有人打听范家家庙在何处、想偷金粪球。”
张子非也始料未及,出去查问;断黑时方回。合着那恶龙的故事不完全是自家编排的。
自家一位小伙计编的是条金龙,每顿饭要吃七头牛,排出七个金锭子。伙计是薛家重点培养对象,刚念完培训班,依着规矩必须到一线跑完一整年的堂。上课时听老师举过个例子。外洋某国有好事者,给几个陌生人写了封假得要命的吉利信。最末说,将此信抄录十封寄给旁人,则你三月内必走大运;反之必走霉运。数年后举国皆传此信。伙计灵机一动,跟听他瞎掰的客人说:金龙已厌恶了范家。大爷若帮它传名声,它必帮送你好处。您放心,金屎不臭!
小伙计不过胡乱掰扯,市井闲汉口口相传、迅速改编成了吃人版本。
“群众的想象力是无边际的。”薛蟠好笑道,“继续,让民间传说来得更猛烈些吧。”
谁都没想到,这事儿居然会给范家惹来麻烦。家庙不过是一族私庙,从没听说上谁家家庙聚会玩耍的。范家家庙修得富贵不富贵,京中王侯其实不知道。纵有纨绔少年相信了市井传闻想去找金龙粪,压根无处打听。可广大京城市民却能得到消息。偌大的建筑,总得有花匠、石匠、泥瓦匠、粉刷匠出入。这些人知道该怎么走,并夸大几分其天宫般的景致——到正月十二日,已有人围着范家家庙围墙转悠、琢磨着从哪儿进去的。
贵族重体面,不传;而宫中宠妃梅容嫔并非官宦出身。她弟弟梅公子在酒楼听到了许多范家的故事,进宫请安时顺带稍给姐姐。容嫔虽不相信,可深宫沉闷、故事有趣。于是转手说给了皇帝。皇帝也不免好奇,让掌宫内监戴权派人去看看。
皇帝的人想参观你家家庙,你敢不领路?两个小太监回来,半分不敢隐瞒,将那地方仔细描绘了大半个时辰。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
区区一个家庙,都快赶上皇宫了。等着!过了正月二十重新开朝,让林海上折子……想想不合适。林海他自己言之有理。如今京城有吴逊吴天佑戴青松,他还是隐在江南的好,只当留一颗棋子。要不让吴天佑把这折子上了。
不想吴天佑因天冷贪吃、着了风寒,告假不能上朝。皇帝知道,这是吴贵妃没当上皇后、老头不高兴。冷哼两声,命将东西拿去高昉府上。天色不早,戴权壮着胆子问圣人往哪位娘娘宫中用晚膳、人家好安排。皇帝随口吩咐让周淑妃预备着。
一时来到淑妃处才刚说几句话,有捷报入京。端王在俄罗斯打了个大胜仗,不费一兵一卒、凭地形施计困死了敌方上万兵马。
皇帝眉头尚未皱起,周淑妃噗嗤一笑:“听闻那边人口稀少,兵士多在西线欧洲战场、端王打的是东边。上万兵马这牛皮未免吹得太大。”
皇帝顿时笑了:“爱妃从何处听来?”
“昨儿我兄弟进宫,听他说的。”
“就是扬州二义士护送回来的那孩子?”
“正是。今年预备下场考县试了。”
皇帝点头:“倒是个好孩子。”
这些事儿其实是姚阿柱说的。他身为周淑妃弟弟的朋友和吴贵妃侄儿的先生,消息两边都传,总有一边能传进宫中。
没想到次日林海便写了封密折进宫。皇帝拆开一看,哑然失笑。端王那个大胜仗满打满算只灭了五千敌军,还得拉上前后。且出计的是他儿媳妇林贾氏,跟端王及其手下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遂喊了个小太监将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