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哦”了一声:“想让贫僧看看是吧。贫僧这几天累得紧,未必找得出根子。不过能确定是否有邪祟。”
范大爷拱手:“如此多谢。”
遂同去范家。因不想让和尚看见姑太太院中奢靡陈设,范,请姑妈过来。范姑太太一身素衣,果真像个寡妇。
薛蟠看见她便长叹。“范施主。贵府对不住你姑妈,且没有尽心。”
范家二人微愣。范姑太太欠身道:“师父此话怎讲。”
薛蟠道:“替范小二那儿子和儿子的母亲弄出个合理身份,对你们家可谓轻而易举。同样的事,如何就没想到替闺女做呢?女孩儿久居不嫁其实就那么几种缘故。你们家的家风当然不会是本人不愿意——顺便说一句,姑太太你口上的胭脂没擦干净。手指上也有戒指痕迹、一看就是刚刚摘下去的。”
范姑太太毫无异色,笑道:“竟瞒不过师父的法眼。”
薛蟠合十,接着说:“要么为了虚名,什么守节之类的狗屁。要么你们自家害死你心上人,看你并不哀伤、想来不是。要么范女士你是个人才,他们不愿意你嫁给外姓。贵姑侄都目光低垂,可知果然没有例外、让贫僧说中了。”
范姑太太讥诮道:“原来皆是惯例。”
“极端的制度造成可以避免的悲剧。守节名声是虚的,守个两年就可以病故嘛。然后换个长得很像的远房亲戚名头进京、做太太义女多方便!这招本是常使的。”
范姑太太一愣。范大爷硬邦邦道:“是么。”
“是啊。想留人才也一样。选个父母双亡好姑爷,你们这么大的人家肯定找得到。让他过继到范家某位老头名下。姑奶奶变身成侄媳妇,一样能认太太做干妈。都是寻常流程,比准范二奶奶那故事简单得多。不是想不到,而是没去想。半分没把姑娘的幸福放在心上,贵府真的很无情很冷漠。”
范氏姑侄默然,范大爷有些尴尬。半晌,姑太太幽幽的说:“不是想不到,而是没去想。”
薛蟠长叹。“更可怕的是,在贵府泱泱上百年的历史中,不知多少这样的事。因为没去想,耽搁聪慧女儿终身;因为没去想,牺牲压根用不着牺牲的子侄幸福或前程。范兄,贫僧后来回想一下,前几天你那个神情……纵然身为嫡长孙,依然没能娶到喜欢的姑娘吧。其实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只是贵府惯于让你们牺牲自己,也就懒得想办法了。每一个人,都既是加害者、也是受害者。放纵出了一大群五婶娘那样的人。”
范大爷摇摇头:“只有一个五婶娘罢了。”
“拉倒吧,只程度深浅不同罢了。”薛蟠看着二人,“先师的话若没错,贵府其实并不如明面上那般富贵。”年前范大爷拦着他母亲花式作钱、昨儿对范小二的那声轻叹。
“尊师何言?”
“当一个家族不再保护孩子,则只为族、不为家,弊病丛生。一个弊病丛生的家族,奢靡花钱的必然比辛苦赚钱的多,入不敷出。无非是外头架子不倒,内囊却也尽上去了。”薛蟠正色道,“这是个普遍规律。不单你们家,各家皆如此。贵五叔肯忍五婶娘,还不是让族里逼的。再看五婶娘娘家。”他拍手道,“太子对大姑奶奶不好,出家、把太子摁死。二姑娘想开学校只让她开去。小杜姑娘也已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她父亲连官都不要。若非太子妃精确推测出朝局,杜家其实是太上皇一死必然完蛋的结局。”
范大爷硬着头皮道:“太子妃不也独守空房么。”
“那是人家还没找到如意郎君。找到了即刻假死。”薛蟠指了指范姑太太。“这是你姑妈,为族中牺牲大半辈子、已经足够对得起范家。范兄,你现在是否能想个法子,让她依自己的意思过后半辈子。”
“这个,我做不得主。”
薛蟠耸肩:“我能做主。范女士,你不论什么时候想离开范家,只需给贫僧传信、贫僧帮你。你若有钱,管保在太子妃隔壁住得逍遥自在。”
范姑太太苦笑:“多谢师父。只是我已作茧自缚,离不开。”
薛蟠合十颂佛:“贫僧最后劝说几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极愚蠢的做法,且容易被小人利用。那个暗藏恶意的箱子,还是打开查看一下吧。二位明显在遮掩什么。切记纸包不住火,说不定惹出火灾、烧毁屋舍。”
范姑太太冷冷的道:“若能烧得干净,没什么不好。”
“你能赶在火势滔天之前把屋中的人悉数喊出去么?终究有许多人是无辜的。”
“与我何干。”范姑太太看了侄儿一眼。“上回是我哄你。淑荃早已没了。”
范大爷霎时定住了。
薛蟠眨眨眼:“淑荃是他心上人。”
“是。”
“该不会是被你们家害死的吧。”
范姑太太奇道:“师父何出此言?”
“因为贵府中阴气比贫僧想象的还要重,且深萦根基、散不掉的感觉。通常只有草菅人命的人家会如此,积德也难抵消。”薛蟠朝窗外望了几眼,“长孙喜欢上身份不够高的姑娘,不肯另娶。毕竟联姻是儿女的天职嘛。”
“不止。”范姑太太悠然道,“面相、八字都差,还断掌。”
“靠!”薛蟠拍案,“这些很容易破解,稍微有点道行即可。而且断掌跟运道无关,只是性格倔脾气急。为了不着边际的缘故,白白害了淑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