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姑太太忽然告诉大侄儿, 他心上人是自己撺掇弄死的。
范大爷呆若木雕泥塑, 半晌僵硬道:“姑妈说笑了。”范姑太太哈哈两声, 款款站起身, 悠然踱步而去。薛蟠见这哥们强忍心绪,真有些可怜,拍拍他的肩膀。范大爷强笑道:“她说气话。”
“诚实点行不行。”薛蟠摇头,“虽有妒忌的缘故, 主要是报复。”
范大爷怔怔的说:“报复?报复我?”
“不止。还报复你母亲。”和尚颂了声佛,“逼她困锁闺门的是范家。你是范家的代表、公主是范家的招牌。你们母子俩这疙瘩一辈子也难解开。早早拿捏定你顾全大局的性子。所以淑荃姑娘白死了, 还不知魂儿有没有困住。”
范大爷如挨了当头一棒:“她尚未超升?”
薛蟠摊手:“不知道啊!贵府阴气真的太重,全都被压在下头。做道场其实就是开一扇超度门。依着令姑妈所言, 她年纪又小身子又弱,前头几波挤不进去。道场做得太多有损名声, 贵府焉能答应?”
范大爷泪如雨下:“都是我害了她。”
“靠!你什么表情?完全不争取?人家姑娘倒十八辈子血霉爱上你。”
范大爷咬牙:“等父亲归西,我必做百日道场。”
“你的意思是还让淑荃再多压个四十年?”
“他老人家素来不惧鬼神,不会答应的。”
“吓唬族老让他们劝说?”
“他们在他跟前说不上话。”
“嗯——那要不然这样。”薛蟠思忖道, “你假装失足落水、生死不明。逼得范小二不得不充当门面。然后留遗书一封, 托兄弟做百日道场超度阴魂。相信我,纵然是令尊那样的人,遇到中年丧子威胁也会死马当活马医的。”
范大爷苦笑:“如今什么日子。二弟能对付?”
薛蟠眨眨眼:“对付谁?对付你们家的闲杂人等?放心, 他管保比你强。眼前摆着例子,就是扬州知府马尞。扬州什么样儿你清楚。小马知府跟哈士奇似的乱挥一通棒槌, 甭管靠山是谁一律视而不见。连他亲祖父的面子都不管, 气得治国公马魁砸了书房。砸了不也就砸了, 辛苦收拾书房的奴才。”
范大爷长叹:“你们林大人弄出事端,戴大人活像一尊铁罗汉。他如何对付?”
“多新鲜呐~~说得就跟你能对付似的。”
范大爷噎着了。
“如此范兄才更应该失踪。你忙活几个月半点用都没有,族老族少还不得闹得树上开花。范小二对付不来戴阁老天经地义吧。他做百日道场,然后你回来了!兄友弟悌的,名声多好听。哥们。”薛蟠正色道,“塞耳盗钟是没用的。承认现实,再想办法。你们范家的麻烦,平心而论,真比不上早几年杜家的。太子妃能从那种境遇之下翻云覆雨,你不如干脆去上海请教她。走走看看,发现新思路。在同一个地方呆得太久,脑子会僵化。再说,有范驸马在呢。”
范大爷苦笑:“许多事我父亲不便出面,我最合适。”
“范小二比你更合适。他总不能一直置身事外。”
范大爷沉思片刻,抬目看他:“师父慈悲,可有主意?”
“咦?不正告诉你的么?都这个点儿了还指望不交税?你比马尞还棒槌。倘若那些人逼范小二,让他抛出去一句话——”薛蟠竖起两根手指头,“你行你上啊!就戴青松那执行力,谁上都撞南墙。不然他们还以为偌大一个家族掌舵很容易呢。”乃站起身,“贫僧该走了。箱子的事,令姑母自己肯交最好;她若不肯,建议贵府尽快找出来。三痣道兄无故不会出面的。”又往窗外张望两眼,“这么重的阴气,总压着早晚出大事。”
范大爷双眼茫然,忽露出几分期盼。
二人立在公主府大门口拜别。薛蟠叹道:“找个无人处发泄情绪吧。不然你非崩塌不可。”范大爷行礼致谢。
薛蟠好奇范女士有何对策,回到自家立时知道了答案。她那位心腹管事已赶去哥谭客栈,托掌柜的急寻四当家、五娘子和如花大侠。掌柜的说他实在不知道大侠们的住址。甲方可以把要求写入铁匣子,客栈挂急事招牌出去。乙方若缺钱,时不时就会来看看。伙计科普了一大通怎么看标识。管事只好留下消息走了。
管事是个细致人物,纸条子叠得方方正正。鲁仙姑处有个正在作法的生辰八字如下,甲方要求换成如下八字。依着年辰,原先那个属于老太太,让乙方换上的属于姑太太她自己。范女士察觉到躲不过搜检,预备冒个险、把自己所为转手栽给老太太。她大侄儿不会轻易撕破脸,心上人的事也够伤心一阵子;她哥哥不惧鬼神,不会轻易答应让儿子搜妹子家。怎么都能拖延到乙方办完事。
十三回了张纸条,说今晚就办。
第二天一大早,管事赶去客栈打开铁匣子,里头已经是换下来的老太太年庚八字了。当即将之焚作灰烬,笑容满脸跑回家去。
眼下天色初明。范姑太太命人将驸马、公主和两位侄儿请到自己院中。范二爷尚做着梦,那几位都正用着早饭。
不多时人来了。范姑太太目不斜视,请哥嫂上坐。乃命管事出来,讲述被抓入贼窝、听到二贼商议要杀公主小姑子。众人大惊,范大爷眼观鼻鼻观心。管事接着说老太太请仙姑。
范姑太太道:“王鲁二仙姑京师齐名。王仙姑的师叔,老太太不大信得过。我因想,她多半会再去找鲁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