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 荷风尤带暑气。钱将军早起更衣,离开外室齐氏宅邸前说了些奇怪的话。齐氏心下大动,当即领着女儿直奔哥谭客栈, 托掌柜的帮她找租铁匣子的朱先生。掌柜的说没有地址, 只能等人家自己过来。倒是小伙计笑道:“朱先生就在咱们这儿住着呢。”通报一声后, 将齐氏母女俩带到小朱屋内。小朱问罢情形,让她们暂等在客栈,自己出去安排。
因派人到钱府寻嘴碎的奴才稍作打听, 得知将军方才回来了一趟。老钱无端责怪次子学艺不精,小孙儿毫无将门气度。一怒之下将他俩都领去兵营, 今晚不回来。他长子年过十八便已在军中任职,故此男主子都走了。其余太太、奶奶、小姐们依然岁月静好观花赏鱼。
小朱遂安排齐氏珠翠罗绮盛装而出,坐着朱轮华盖大马车来到钱家。跟着的三五个丫鬟婆子皆气势汹汹等在门口。有好事者询问,她们明白告诉人家:外室打上门了。街坊邻居议论纷纷。齐氏与钱太太闭门说了半日的话。重新出来时, 钱太太笑容可掬, 命两名管事娘子送齐氏出去。齐氏又孔雀般昂首走了。
不多时, 钱家传出热闹闲话。外室娘子包下场子,邀请钱家女眷下午去戏楼看戏。听她和她狗腿子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是拿住了钱太太天大的把柄。届时听的并非平素大伙儿看的折子戏,外室娘子自己改写了唱词儿。还趾高气昂的问太太, 敢不敢把全家都带去。钱太太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连老爷的正经开了脸的通房丫头都带去何妨?阖府上下都觉得太太必胜, 欢喜得跟过年似的。
用过午饭,钱家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钱太太果真带上了通房丫鬟, 还把得脸的丫鬟、媳妇子悉数带上, 唯恐看戏的人不够多。众人见太太底气十足, 愈发认定外室娘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内里提前编排好许多词儿。
进了戏楼子,众人都不免发愣。眼前空荡荡的,不见半个戏子、跑堂伙计。只有上午刚来过的那外室齐氏,一身青衣小帽立在堂前。
钱太太急忙问道:“齐姐姐!我儿如何?”
齐氏握了她的手道:“太太放心,我已托朋友去查过。营中并无二位爷们和小爷踪影,显见是老爷将他们送去别处或藏起来了。”
钱太太眼中坠下泪来:“半分痕迹也不露,好狠的心肠。”
众人皆糊涂了。钱大奶奶素日得宠,壮着胆子上前低声问道:“太太,这是怎么回事?”
钱太太咬牙道:“老爷欲行险事。为恐做不成,先将你男人你儿子都带走。咱们这些女人诸事不知、一日平素,免得露马脚。”
齐氏也滚泪道:“但凡有个三长两短,女人比男人惨得多。我那些姐妹嫂子侄女,不是死了、就是没入教坊司。”满堂霎时如林中进了只鹞鹰似的,鸦雀无声。
偏这会子,外头忽传来大声吆喝:“收破烂啦——收旧盆旧桶旧铁锅啦——”
齐氏顿时面如土色。“太太,有人偷偷跟着你们!”
钱太太大惊:“如何是好?可知朝廷已盯上将军了!”
“事到如今已顾不得。”齐氏摇头,“就算想收手,只怕也收不回去。太太先领着奶奶、姑娘们藏起来,明日只看结果。若不好,横竖保住大家性命——”她看着一位焦急的媳妇子道,“府里的人口不是主子,左不过发卖罢了。来日托人将各位嫂子的家小买回来便是。若好。”齐氏深深看着钱太太,“求太太劝说老爷,托老爷劝说新君:旧臣家眷本无过错,还望善待。”
旁人这才知道“险事”何意,不禁花容色变浑身瘫软。钱太太也没有主意,反倒看着齐氏。齐氏本来也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唯有硬着头皮道:“后台有戏子的衣裳,咱们先扮作戏班子、坐他们的车离开再做道理。”
钱太太问道:“戏班子呢?”
“不相干的,都关在小耳房里。”齐氏念了声佛,“莫要牵连他们。可怜见的,四处赔小心讨生活。”
只见一条大汉大步流星穿堂而过,向齐氏道:“后头有两位兄弟扮作车夫,你们预备妥帖立时就走。尾巴只有一个人,待会儿弄两伙地痞子来打架、混他的眼便好。”
齐氏连声道谢。不待钱家女眷想起遮脸,那大汉已径直从戏楼前头出去了。齐氏招呼钱家主奴换衣裳、挤入小马车。
大汉来到齐氏的宅子,立在门口跟老仆说话。你们家太太让我来告诉一声。某位高僧断言京城近来不吉利,如此这般。旁有路过的街坊听见一耳朵,不免惊讶。殊不知这个本是齐氏与奴才定下的暗号。府中最值钱的东西早已偷偷运走了。奴才们收拾余下的细软,正大光明搬上马车去京郊东屏镇包个小客栈等着。高僧自然是忽悠走北静王爷的那位。
天近黄昏,戏楼里毫无动静。跟踪者终于进去探看,寻到了被关的戏班子。询问几句叫声“不好”,拔腿就跑。
张子非老早就派了人往广济寺一带观察动向。她与小朱并几个要紧手下对着灯守消息,守到二更天也没见有风吹草动。
小朱皱眉:“不对啊……遭了!”他拍案道,“我忘了件事!”
“何事。”
“汉阳的金豹客栈。钱将军是金蝉脱壳的那个壳。”小朱道,“他不见得知道齐全。”
“再如何也得靠他领兵。”
“地道只怕不止两条。庆王爷俩花花肠子本来多,再添上许公公给出主意……”小朱干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