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他们几个一通胡扯虽没营养,却自然而然;顾阿婆莫名相信几分。
鲍哥儿当然还是被薛蟠牵出了去,才到门口他便欢喜说:“我喜欢长枫!”
“咦?为什么?”
“我会背《枫桥夜泊》!”
“哎呦,有出息啊。背来听听。”
小朋友摇头晃脑背了起来:“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薛蟠接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我小时候也背过这首诗。我家离苏州近,特意择了秋天,跑到能听见寒山寺钟之处,弄艘小渔船去江上听。”
“如何?”
“仿佛能穿越时空会古人似的。可惜江边树叶虽红,并非枫树,不知道什么树。”
他俩声音响亮清晰,大门又开着,庭院中听得清清楚楚。顾阿婆轻声道:“那是乌桕树。”
张子非不觉慨然:姑苏顾家,苏州正是顾阿婆故乡。她教孙子背诵枫桥夜泊,多少有几分思乡之意。“伯娘,这些年苦了你。”顾阿婆眼圈儿顿时红了。
张子非的养母其实没讲过鲍家的事,张子非也只近些年查访到几分罢了。因说自己的证据就是母亲教授的武艺。可顾阿婆不通武艺,穆少将军也不知道鲍家的功夫。十三趁势提起大岩石旁住着的那对双胞胎老将军,说“他俩肯定跟鲍家和欧阳家的前辈比斗过”。
穆少将军遂向十三伸手:“郡主的信。”十三取荷包出来,整个儿交给他;他又交给顾阿婆。顾阿婆看罢,眼神都亮了。十三偷偷与张子非互视一眼:上回十三过来,已经勾起了顾阿婆带孙儿离岛的心思。故此才殷勤教导孩子读书练字。
看她老人家已答应了七成,穆少将军打发亲兵去喊薛兄弟和鲍哥儿回来。他俩并未走远,就在不远处的大石头上坐着说话。
小哥儿气鼓鼓的。十三笑道:“可是让那厮给仗着年龄欺负了?”
“谁欺负他了!”薛蟠忙说,“讲道理呢。”
“你这年岁跟他讲道理?你还一肚子歪理。”
“我问他喜不喜欢读书,他说不喜欢。他们家种着茶花,我问好看不;鲍小少爷说好看。我让他形容下怎么好看法,他来来回回也只有好看、漂亮、红得亮眼两三个词儿。”薛蟠打了个响指,“我却比他多些词儿。什么‘久疑残枿阳和尽,尚有幽花霰雪初。’‘人道邡江花如锦,胜过天池百花摇。’‘犀甲凌寒碧叶重,玉杯擎处露华浓。’”
张子非打断道:“这说的是白茶花,院中分明开的红茶花。你欺负小孩子都不认真。”薛蟠耸肩。
顾阿婆眼神却动了。她本出自书礼之家,哪里经得起他们开口闭口的倒诗文勾搭?久藏心内的念头抑不住往上冒。众人再劝几声,顾阿婆没多久便答应领薛蟠张子非入藏宝山见双胞胎老将军。十三指着鼻子问自己可要陪着去。张子非道:“用不着。”
薛蟠因向穆少将军道:“既如此,石大人便无事。穆大哥,回头我们还要去琼州。要不你也同去?终究是你们的营寨,向乔老先生提点要求或是建议都好。”
十三点头:“很对。老乔终究不是军人,有些事他外行。”
“小林内行。”
“小林真真纸上谈兵,她又没打过仗。”
薛蟠瞪了他一眼:“闭门造车,出门合辙,懂不?”
张子非也道:“是得去个正经行伍出身之人。万一他俩修出什么荒唐东西来,再拆就麻烦了。”
十三笑道:“我倒不怕别的,独怕他俩把兵营弄成乾坤八卦,跟迷宫似的。也不知折腾谁呢。”薛蟠扑哧笑了:就乔老探花和林黛玉两位,还真有可能。
穆少将军那双脚都多少年没踩过别处的土地了!分明惊喜过望,口里不愿意承认,硬生生拧起眉头:“军中万万不可修成迷宫,兵卒操练极不方便。”
“可不是?”十三道,“你若同去,我带了琼州一带的海图和琼州岛整体地图、分块地图,咱们研究。”
穆少将军装不下去了,嘴角咧到耳根子:“如此多谢石大人!”
顾阿婆遂将孙儿交给十三和穆少将军,让他们带去军营大寨;自己拿着拐杖、领着薛蟠和张子非出了村子。解舟入海、上藏宝山。
这趟没牵驴子,走得比上回十三来时快些。一路走,薛蟠一路大惊小怪。“这岛看着不大,原来里头也挺大的。算不算封闭的岛屿生态系统?有没有进化出本岛特有生物……”两位女士权当耳边风。终于下了长坡,前头巨岩耸壑昂霄,岩石西边两间屋子赫然立于翠竹屏障前。薛蟠又忍不住嗷嗷乱叫:“如此风景,绝美于世,壮哉!大山~~你好哇~~”
顾阿婆瞧着他低叹一声。张子非也低声道:“有时候我们也觉得很丢脸。”
两间屋门同时打开,两个老头儿同步而出,依然是一穿青衣一穿灰衣。薛蟠招手:“二位前辈好~~敢问二位前辈为什么不穿一样的衣裳?让人猜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多好玩儿。”
张子非捂脸。顾阿婆笑道:“薛公子倒有趣。”张子非没答话,磨了磨牙。
薛蟠还接着说:“你们会不会特意穿对方色号的衣裳、诚心哄别人?”
灰衣老头道:“此处没有别人。”
“不知何时就会来人嘛。”薛蟠一壁说一壁蹦达到他俩跟前去。
青衣老头打量几眼他背后的长刀:“小子,武艺如何?”
薛蟠立定:“不如咱们比划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