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还是挺照顾小和尚的。从琼州港出来, 当季的西风刮得极稳。等他们到了浙江,又送大礼似的刮起南风。这日于海州登岸,改换快马直奔嵩山。
立在山脚下, 薛蟠不敢动弹了。向二将军哈哈大笑:“可是近乡情更怯。”
“不是。”薛蟠耷拉着眉眼,“怕老和尚揍我。”
“无碍, 我护着你。”
“您老护不着我。”薛蟠掰手指头, “刚下山那两三年还回来过。后来……”后来护送林妹妹进京, 打开了朝斗地图,就没再上过嵩山。“八年有余。贫僧的功夫半点长进都没有,佛法更是倒退得厉害。您是我师父您揍人不?”
“揍。”
“张大妹子肯定比我们到得早吧。”
“她必不会替你求情。”
“能不能给年轻人点儿生活的希望……”
遂硬着头皮上山。
半道上向二将军奇道:“嵩山的道路如此齐整?却不知县令是谁。”
薛蟠哼哼两声:“一直都是我家修的好不好,跟县令有一个铜钱关系吗?”
立在少林寺山门前, 不明和尚凝视良久, 合十长诵一声“阿弥陀佛”。乃大步前行。
刚到门口便遇上两个少年和尚欲扫落叶,看见他惊喜得把扫帚一丢:“不明师叔你回来啦~~”
“回来了!”薛蟠侧头打量他俩,“觉远和觉慧。”
“是。”
“觉远你个臭小子,进庙十几年还只这么点儿高!你就不能出息点?贫僧当年对你抱了多大希望啊, 指望你能长成李连杰。觉慧你也是。当年白白净净的还以为能长成陆毅,结果又黑又糙……”一语未了,薛蟠已红了眼圈儿。
一个小和尚撇嘴:“不明师叔还好意思说!小时候你哄我要做变形金刚的, 最后只弄出一堆散木头。”
另一个道:“还有跑起来比马快的汽车!也没见东西。光哄我们小孩子。”
薛蟠摸摸后脑勺:“变形金刚……倒可以托欧阳二叔做。你都这么大了还要不?”
“要!”
“汽车还早呢, 少说二十年。”
小和尚咧嘴直笑:“师叔记得就行。”
“怎么这么凑巧啊, 你俩来扫地。”
“前阵子张姑娘来,估算着你大抵也就这几天到。”小和尚们蹦蹦跳跳。“我俩特意守你。”薛蟠望天。
进了庙里,还真没人忘记他, 一路遇上的大和尚小和尚纷纷打招呼。对着师叔师伯们, 薛蟠起初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没多会子便自在了。两个师侄前头带路, 引他们去西边的一座偏殿。不明和尚望了眼庭中大枫树, 摇头晃脑念道:“天寒古寺游人少,红叶窗前有几堆。”
话音刚落,屋中“砰”的射出来个东西。电光石火间薛蟠心想,纵然师父师兄偷袭我,也断乎不能下狠手啊!肯定不会是飞镖飞刀之类的。且感觉这玩意速度不太快,便抬手接下。“哎呦!”确实不是飞镖,是块鹅卵石,足有半个巴掌那么大,震得薛蟠虎口都要裂了。第二块第三块跟着就出来。谁再接谁是傻子!薛蟠随手丢下鹅卵石,左右闪展腾挪。蹦了两下……嗯?这就完了?忽然第四块第五块又射了出来,然后又没动静。
等了半天,薛蟠小心翼翼蹭到阶前。偏殿压根没关门,老和尚一个光秃秃的后脑勺正对着徒弟。薛蟠合十行礼:“老和尚。多年不见,您老人家还是这么聪明绝顶。”
法空和尚一动不动:“回来了。”
“回来了。”薛蟠早瞄见老和尚身后搁了只空蒲团,径直过去行跪礼,“徒儿不孝,前来探望您老人家。”
“回来便罢。这些年你功课如何?”
薛蟠浑身一僵:“师父,不带这样的!才说第二句话就问功课。”两个小师侄抱着门框窃窃低笑,薛蟠回头瞪他俩一眼,“不许笑!”
法空和尚沉了脸:“你自己功课不好,还欺负师侄。”
“谁欺负他们了!师父你偏心,我失宠了~~我好惨,弱小可怜又无助。”
法空忍不住笑了:“怎么还是这性子,毫无长进。”薛蟠松了口气:看意思今儿不会挨揍。
法空遂命两个徒孙泡茶去,随口道:“让你们家管事不用送那么多茶叶来,我又不开茶馆。”
“分给别人喝呗。”薛蟠盘腿坐上蒲团,“谁让您老起先舍不得喝,都拿去请客的。亏的我多留了个心眼儿。”
“门外那位施主请进来吃茶吧。”
“啊……”薛蟠一拍脑门子蹦起来,跑了出去,“对不起啊老前辈!贫僧一不留神给忘了您老,慢待、慢待!”
向二将军负手站立了会子,一步一步走进殿门。法空大师也已立起身,合十行礼。向二将军脸上说不出什么神色,半晌才轻声道:“你是……他们家老六吧。”老和尚点点头。二人相对无言。良久,向二将军脸上滚下两行浊泪,法空阖目诵佛。
一时小和尚送茶上来。法空问徒弟见过方丈没,徒弟说还没有;老和尚便让他过去。薛蟠知道他跟向二将军有话说,躬身告退。
既已见过师父,薛蟠胆子恢复到正常状态,溜达着跑到方丈院。迎面撞见他大师兄不通从里头出来,赶忙见礼。
不通拎他到路旁低声问道:“觉因如何?”
薛蟠龇了龇牙:“那个……法静师叔这趟没过来。依着他的习惯,明年年后大概会来吧。”
“我问你觉因。”
“啊,觉因去高丽时,法静师叔一直看着他来着。”
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