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无路,这汉子先往高处去。踏着杂草穿过矮木乱走,居然误打误撞的撞见了条小路。沿小路走了一阵子,忽见一个岔口不远处路边的树枝上挂了块布料。岛上只有两个老头,布料只能是他们身上的。憨脸汉子忙摘下布条细看,大惊。这不是寻常布料,竟然是金底丝缎、上有祥云图案。顾阿婆可从没给他们送过缎子,他们也没穿过青灰两色布衣之外的别款衣裳。
汉子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沿着小路快步朝前跑去。跑了半日,又遇上岔道,他便胡乱走了一条路。结果那条是死路,汉子只得重新跑回岔道口。如此满山兜兜转转了许久,憨脸汉子忽然听见遥遥的似有犬吠。这岛上是绝对没有狗的。他耳朵灵光,察觉到声音从哪边传来,便撇开道路、强穿山木。
走了许久,终于又被他走到了羊肠小道上。这他回运气挺好,没找多久便望见了海滩巨石下有东西。寻过去,竟是两间竹棚子,顶上盖着茅草,看样子新盖不久、竹子尚绿。两间棚子里都摆了两个极大的竹奁。一间还有张半旧的竹椅,另一间没有。
憨脸汉子走入没有竹椅的那间弯腰查看,一愣。这两个大竹奁上都盖着一层薄灰,细看地下也灰土也厚。打开一个竹奁,里头满满当当的装着灰色的粗布衣裳鞋袜、新的旧的,明摆着是向二将军的款式。再打开另一个,居然空的,只搁着两张大包袱皮儿。
他急忙跑到隔壁棚子,查看那边的竹奁。此棚地下也有灰尘,但脚印很多,都是同一个人的。观其大小,当是某位向老头所留。掀开一只竹奁盖儿,里头装着一半青色的衣裳鞋袜、一半灰色的,泾渭分明。旁边的竹奁一掀开,憨脸汉子倒吸一口冷气:这儿齐齐整整的叠着两套衣裳,是老员外们常穿的款式。外袍的料子都是锦缎,两种花色皆精细、他不认得。里头衣裳也是牙白色的丝绸。并两双牛皮大靴,一看就知道价钱不便宜。旁边搁着个寻常的布荷包,荷包鼓鼓囊囊。取出里头的东西,却是些两个五六两的小锭金子和十几两散碎的银子。
衣裳底下压了封信,憨脸汉子少不得打开。信纸为描金的桃花笺,字迹娟秀,内容是一位小女儿控诉她爹老也不回家、我和我娘都要生气啦。信封旁边还有条叠得四四方方的绢帕,也是极好的丝绢,上绣竹外桃花。
憨脸汉子一屁股坐在竹椅上,内里翻江倒海。从这些线索来看,两个向老头压根就不是守在岛上半辈子。他俩在岛外只怕都有家业且极富贵,书信和帕子多半是向大将军yòu_nǚ的。而向二将军离开此岛时日不短,自己见到的、甚至从前顾阿婆见到的,皆为向大将军一人假扮。难怪他们双胞胎只各穿一色的衣裳。
因为数天前大岛上已来过人了、送的东西也足够使三四个月,向大将军觉得没那么快再有人来,干脆离岛看家小去。换而言之,岛上已经没人了。至于山洞中的东西——老头们既然擅离职守,也不免监守自盗。天知道还剩下多少。憨脸汉子苦笑长叹。乃粗略辨认方向,远路返回。
他在岛上摸索着兜圈子的工夫,向二将军从岛后解开渔船,将张子非悄悄送上了那边的大岛。
其实竹棚子是两位老将军临时砍竹修的,土了吧唧老员外款的衣裳是薛蟠特意在上海给俩老头买的。书信当然是张子非所写。她的帕子本来素净,碰巧有一条是助理准备的,派上了用场。
憨脸汉子回到自家时,张子非已在他窗外溜达了两圈。这大叔并没有向上司禀告,只独自坐在屋中愁锁眉头。天色已近黄昏,憨脸汉子咬了咬牙,起身出门直奔大寨。
大寨此时没多少守卫,张子非又熟悉门路,天色又昏暗,遂轻松闪了进去。
憨脸汉子是去见严先生的。半个字没提二位老将军,也没说自己今儿去了藏宝岛上。严先生又是送小穆他们走、又得预备下一波主力搬迁,忙得厉害,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憨脸汉子表示,他觉得琼州还挺远,朝廷也懒得再追查义忠亲王余党。大伙儿在福建住了这么多年,都还没去逛过泉州呢。应该给个假,三五成群的放大家逛一圈儿泉州。再不济也寻个小县城走走看看嘛。
严先生有些纳闷儿,他怎么忽然起了这念头。憨脸汉子抿嘴低头说不合适就算了,权当我没说。严先生一想,也许是憋得太久、老实人也起了好奇心。便让老哥哥暂等等、老夫跟穆老将军商议。
穆老将军当场答应。憨脸汉子是他多年的老亲兵,他极信得过此人、从没起疑。再说过些日子袍泽们全都走了,只留下他也怪寂寞的。遂没许让兵士们都逛去、单许了这憨脸汉子一个人明日去泉州放个风。
二更天,向二将军把张子非接回岛上。张子非敬道:“还是您老见多识广。那位大叔果真就是奸细。”老头儿哈哈大笑。
次日,向二将军和张子非天不亮便划着快艇离岛,赶在那憨脸汉子之前藏到了中途歇息的小港。那哥们并未上岸,只在船上呆了一宿。天明后等他的船跑没了影子、向二将军才将自己的船摇出来——张子非随身携带千里镜,方便远远的缀着对手、不被他察觉。等到将抵泉州港时,向二将军才加快船速、紧跟着憨脸汉子靠岸。
这大叔下船后,寻了个本地人询问道路。张子非假装路过,在旁边听到一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