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叔又深深吸气:“那酒楼甚小,没有雅间。且……吃酒的客人不少。”
屋中气氛骤沉。
偏这会子,一位年轻的族侄快步而入,来到王大爷跟前抱拳禀道:“已查明白了。府衙当中乃是吕师爷作梗。”
众人一愣:“吕师爷?与他什么相干?”
这族侄苦笑道:“他倒不是有什么来历……因他家先祖便是坏咱们家先祖事的那位刀笔小吏。他觉得他乃义士之后、咱们是小人之后,瞧咱们不上。”
二妹子嗐声跌足:“当年就该灭了那家子。”
另一位族侄摇头:“当年不动声色没错。既被人家盯上,纵官府掺合了也没多大用。”
屋中再寂然。许久,不知谁长叹一声。
殊不知行刺这事儿还真是薛蟠干的。
天色昏黑、王家又如此热闹,薛蟠扮了个寻常族人大摇大摆混了进来。王族长刚才从正堂出来赶去厢房时,那通身的气度和走路的姿势,像极了后世电视剧里的鲍国安老师。甚至连他身边的几个人都沉稳得有早年林皖那味道。薛蟠登时知道自己低估了他们。
隐秘差事首领,腹中必有千般机密,且舍不得悉数告诉旁人。世间诡秘事多了去,没必要都弄清楚。只要王大财主把机密带往阎罗殿,于对手而言就是赚了。薛蟠当机立断,埋伏于街坊家屋顶引弦待发——这巷子太小,小到王大财主的大马车进不来,只能停在巷外街头候着。
次日清早,两匹快马等着荆州城门一开便疾驰而出。不到中午赶回,报说祠堂的柴堆底下和原先小孙子使的矮柜中各寻到一锭子金子,其余无异样。那个空白牌位亦好端端供着。新的祠堂看守虽年轻,极靠谱且记性好,断乎不会出岔子。
王家又闹上了。王老太太想立时替丈夫办丧事;他儿子王大爷正式升级为王老爷,主张先查明刺客、秘不发丧。海岛王大叔也认为人死为大,赶紧入土为安。从昨晚到今天,骨干们都已看出这位只会立在外头粗浅围观,见识、本事捉襟见肘,竟然还不知轻重帮老太太折腾。遂干脆让他去别处逛逛。王大叔气得头也不回走了。
出门胡乱兜会儿圈子,耳听有人喊“王大叔”,斜刺里薛蟠穿着僧袍明晃晃跑出来。王大叔一惊,回头张望几眼,一把抓住他避到偏僻处。
薛蟠张口就问:“你们家怎么回事啊!”
王大叔打量他几眼:“师父知道多少。”
“昨儿贫僧听说热闹赶过去时已经散场了。跑到老太太家来,远远望见人特别多,估摸着喊不着你便先回去。今儿再来,你们街坊说昨晚出了大事、问什么大事他又不肯说、神神秘秘的。”
王大叔长叹:“我们族长没了。”
薛蟠吓了一跳:“老太太失手?”
王大叔摇头,半晌道:“御林军的弩.箭。”
薛蟠惊呆了。“那……这么说,上回给老王甩飞刀的,果真是京城来人?”王大叔思忖半日,又说了祠堂内的金子。薛蟠诵佛道,“那些金子,看守祠堂的施主不能使。一旦使用,狐妖便觉得自己给了房钱、可以住下。”
“原来如此。”
薛蟠皱眉道:“王大叔,贫僧原以为王老施主不留神得罪过贵人,如今看来你们家水深得很,压根不是有没有良心的问题。要不你也赶紧走吧。泉州商贸兴旺,做个小买卖挺方便。”乃缩缩脖子,“贫僧也打算走了,不知今儿还有快船没有。”
王大叔道:“本不与师父相干,你快些避开的好。我……再多留几日,总得给老族长办完丧事。”
薛蟠点头,说了些劝慰的话撒丫子溜走。
王大叔心事沉沉站立不动。过了会子,不远处闪出条身影来——原来族里派了人跟踪王大叔。王大叔冷冷的看着了他许久,哼了一声转身错身而过。
跟踪之人急奔回去禀告经过,王老爷立命两个心腹赶往码头。
那两位到码头不久,果然看见个和尚背着包袱四处晃悠、打听最快的快船,悄悄跟在和尚身后。码头上人多,和尚半点没察觉。两个伙计推着一大车货品往船上去。和尚看他们挺吃力,便丢下包袱帮忙。东西卸下,伙计谢了和尚;和尚趁势询问快船。
伙计问他去哪儿,他道:“随便哪儿。”两手一摊,“原想抱打个不平,居然是个泥坑。侠义之辈不好当,贫僧只想离此地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免得被人强扣上黑锅。”
伙计笑道:“我们这船要去九江。师父如若不嫌弃,就跟我们的船走吧。”
和尚大喜:“阿弥陀佛,如此多谢。”当真背着包袱上了船。
那商船随即解缆离岸。跟着和尚的二位眼睁睁看着那船立起风帆,飞快缩成了个小点儿消失不见。
王老爷闻报,来回反复琢磨,最终还是觉得和尚不像罪魁祸首——行事过于随意。乃命收起祠堂里的两锭金子,谁都不许使。因想:若没有狐妖,金子没法解释;若真有狐妖就顺畅了。京中派出两名杀手,一名去杀守祠堂的老叔、一名来杀自家老头子。老叔被狐妖所救,杀手见飞刀绕开老叔,吓得回京报信;老头子却没了。此二人正是多年前那桩旧事的证人。乃咧嘴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