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踏出庙门:“小庙清贫,一旁景色却还不错,女施主不若边行边讲?”
二人沿着破庙旁的小路慢慢往前走,耳边听得溪水潺潺,燕母沉默了许久,第一句话就是个惊天霹雳:“啾啾不是我的亲子。”
梵行眼帘一动,没有说什么,燕母见他这个反应,心中明白了大半:“大师果然知道了,是糖糖昨晚说了什么吧?这孩子年纪小,沉不住气,有什么就说什么……”
她闭上嘴,又叹了口气:“啾啾是不是也知道了?他今天和以往很不一样,到底还小,心里也藏不住事,我养他几年,他心里想什么,我大概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都知道了,梵行是个不会说谎的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也不再隐瞒,坦诚地点头:“他都知道了。”
燕母露出了一个苦笑:“我本想一辈子不告诉他,将他当做我的孩子养大,可是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了,那也是我们母子缘分尽了。他的性格和夫人很像,小小年纪就有勇气扛起一家子的生计,我养他几年,他也照顾了我几年,算是两清了。”
“我早看出他不是能安安心心做一辈子糊涂人的性子,他还那么小的时候就敢出门赚钱,天生就是要做人上人的,我们在他身边不过是拖累他,况且他身世如此,就是叫他安于平凡,他也忍不了几年。”
这个女人看透了自己养育了几年的孩子的灵魂:“他心里有一团火。”
梵行察觉到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也乐得不说话,任由燕母自由发挥:“大师云游四海,见识广博,又看中了啾啾的天分,愿意收他做学生,信女感激不尽。啾啾还小,无论是要报仇还是要走一条别的路,我总希望他能平安顺遂,不要这么小就凭着一腔热血做出决定。”
“大师渡人无数,能否带啾啾离开京师,四处看看,等他见识多了,到了做决定不会后悔的年纪,再让他回来?”
这些话里熬着一腔慈母的心头血,一字一句都满是煎熬的爱意,梵行听完了她的话,神色动容:“阿弥陀佛,女施主慈母之心,贫僧岂忍拒绝?”
燕母松了口气,状似无意地问道:“大师来找我们,是得了谁的嘱托吗?”
梵行再次搬出了那套糊弄燕多糖的说辞:“故人所托。”
燕母想了想:“这故人,是与燕家有旧?”
当然有旧,要是没有联系突然托人找才叫奇怪吧,梵行于是回答:“确是有旧,关系匪浅。”
燕母这回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这位故人,可是燕家的血脉?”
梵行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然而他的沉默也仿佛给了燕母一个答案,她了然地点点头,不问了。
月色清透,照在溪水上,像是洒下了满把的碎银,她不问了,梵行倒是有了问题:“前几次相见,女施主对啾啾挂心得很,便是昏沉迷梦中也声声切切喊着啾啾,不愿他离开你身边,贫僧冒昧,可否多问一句,您口中喊的那个啾啾,是贫僧的学生,还是您的亲子?”
燕母的脚步一下子停下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避开梵行的视线,强颜欢笑:“当然……当然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当初婆婆带走他,我为此伤心了这么多年,久久不能释怀……”
梵行“哦”了一声,转身沿着河岸继续走,声音波澜不兴:“贫僧方才还心中疑惑,若您疼爱养子至此,怎会放心随意将他交给贫僧,原来是贫僧误会了。”
跟在他身后的女人身体一哆嗦,手心出了一层汗:“……不,我不是……”
她咬住嘴唇,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心中有股燥郁之气升腾上来,让她浑身不安。
梵行还是不紧不慢地说着:“不过说到啾啾出门赚钱,贫僧有个小疑惑,当初燕夫人没有转交女施主钱财金银以照顾他长大吗?听燕姑娘昨晚的话,贵家不应当穷困至此。”
女人正心烦意乱,话走得比脑子快,脱口而出:“二郎好赌,家产多半被他赌完了,若不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珠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什么森冷的东西要从胸口破出,让她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梵行重复了一遍:“好赌。”
他抬头看着那轮不甚圆满的月亮,眼角漫上了一点慈悲如莲花的笑意,声气温柔:“好赌之人绝不会无故停手戒赌……女施主,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燕母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身形纤瘦挺拔的僧人,有那么一瞬间,她从这个清透悲悯的僧人身上,感知到了某种高高在上的、令她感到恐惧的情绪,她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昨晚?不……我昨晚睡得很早,什么都没做。”
梵行没有回身,轻柔地戳破了她单薄的自我保护:“不,女施主你忘了吗,你出来寻过贫僧。”
女人的瞳孔一缩,脸上流露出一丝茫然和惊骇:“我……出来过?”
梵行道:“是啊,出来过,并且也是在这条溪边,女施主还记得什么吗?”
“也是在……这条溪边……”燕母的眼神渐渐放空了,她眼神时而混沌时而清晰,呼吸也急促起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发着颤,忽然抬起,对着站在溪边的梵行脊背用力一推!
毫无防备的梵行被她大力一推,直接滑进了溪中,这条溪两岸极高,好似一条深幽幽的谷,他反应极快地单手攀住了岸边,脚尖下就是湍流的水面。
饶是被忽然推入了生死险境,梵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