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报纸上仍是每日歌舞升平。
代教授有读报的习惯, 不止是中国的报纸,他还曾想方设法把租界里的英文报纸、法文报纸拿来看——办法就是挑十点以后去租界的酒店大堂喝咖啡吃面包,那时就有一份一周前或两周前的《邮报》看了。
报童有的会钻进学校里面来卖报。要知道这可是个顶顶肥的活呢!比起在大街上吆喝半天也未必能有一个主顾, 在学校里叫一叫,养尊处优、关心国家大事的青年学生们都是很愿意掏出一两毛钱买一份报纸的。
代教授早上要是起的早, 就到街上去走一圈,多半都能碰到报童。他拿着报纸回来,刚好可以坐下吃早饭。
现在小红楼的早饭有张妈做,做得比食堂好吃多了。
代教授有了口福,衬衣都变紧了。
施无为起的更早,他去帮张妈做早饭,张妈就喜欢使唤他揉面。
张妈笑着说:“这力气大的人揉面啊,揉得就是好!面也好吃!”
杨玉蝉借住在别人家,也不好意思睡懒觉, 每天早上也是起得很早,然后就去叫杨玉燕起床。
两姐妹一起下楼,杨玉燕打着天大的哈欠, 跟在杨玉蝉身后, 像个应声虫。
杨玉蝉对代教授说:“代教授,早上好呀。”
杨玉燕:“哈……欠,代教授早上好。”
代教授坐在晨光中,拿着报纸,看着这一对漂亮可爱的姐妹花,不自禁的从心里高兴。人看到美的事物总是会高兴的。世上的美也有很多, 青春之美、品德之美、心灵之美, 等等。
代教授觉得这对姐妹有这三种美, 她们还有友爱之美、礼貌之美和智慧之美。
杨玉蝉再牵着杨玉燕去后面厨房“帮”张妈干活。
代教授坐在那里不动, 竖起耳朵,不一会儿就听到张妈的声音了。
张妈在叫:“哎哟,我的小姐们!别给我添乱了!这里头脏得很,出去出去都出去,一会儿你们等着吃就行了!这哪是你们该干的哟!”
大概是姐姐又说了几句什么,张妈又叫:“行行好吧!燕燕,你去铺餐巾,大姐去摆餐具!”
两姐妹这才出来,今日,她们又没能成功在厨房做事。
往日这幢小红楼里只有学生们来了才能热闹起来,只有他一个人时就什么声音也没有,除了翻书页的声音,就是写字的声音。
他一个人在外国时,孤独寂寞还有情可原,那时就盼着早日回国,回去了就能回家了,就不再寂寞了。
可终于回来了,却发现家乡太远,他要施展抱负,要一展所长,要学以致用,只能留在这里。
已经回家了,却还是没有家。
代玉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家的滋味了。
家,就是吵吵闹闹的。人一多,就容易拌口角。可都是随口吵的小架,说的人不在意,听的人也不会在意。
一个家里,人的脾气性格也都不一样。一定有一个勤奋的,有一个懒的;有一个唠叨的,一个护孩子的;一个当家作主的,一群只会花钱只会听话的。
他突然想给少东家写一封信,问一问老东家的身体怎么样了,太太的身体还好吗,小少爷读了几本书了。也想问一问,他的父母现在身体还好吗?最小的那个弟弟,叫玉生的,现在长得有多高了?
只是写信回去,少东家就会写信来问他娶妻了没有,还要给他说媒,不是粮坊的小姐就是酒坊的小姐,唉,想起就头疼。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代教授一回神就看到杨玉燕站在他身边,正伸头看报纸。
代教授一见这个懒孩子就想笑,无他,让他想起少东家。别人以为懒的都是傻的,其实才不是这样呢。越懒越奸,他要是不聪明,不奸滑,怎么能在一家子勤奋人里懒下去呢?能让周围的人都不讨厌,还能继续懒的,都是精明鬼。
少东家就是个精明鬼,眼前这个也是。
“给你一张,坐下看。”他抽出一张报纸给她,喊她拉把椅子坐下来。
杨玉燕从善如流的搬把椅子挨着代教授坐,两只手一抖,唰的一声,将报纸展开,看得聚精会神。
等杨玉蝉出来准备找她一起再去厨房找事做时,看到她坐在代教授面前,仿佛正在用功,犹豫一下,就决定不叫她了。三十秒后,施无为帮杨玉蝉把锅和碗都端过来了。
读报纸的杨玉燕头都不抬,嘴角却勾了起来。
代教授笑着问她:“看到什么了?这么好看?”
杨玉燕赶紧在报纸上扫了一圈,还真让她找到一篇,马上指着说:“看呀,这人是不是在写我妈妈的事?”
那篇报道他已经看到了,虽然通篇没点名,但“祝姓女士”“失婚之人”,这确实说的是祝小姐。
现在的文人都学精明了,怕被人请律师控告,要去警察局喝茶吃饭,都不肯指名道姓的说人是非。
祝颜舒收拾整齐从楼上下来,一屋子的人都聚在一起听杨玉燕读报纸。
因为这篇文章虽然有些毛病,总体还是夸人的。就是某些词句用的让人不爽快。
杨玉燕读着都有些想皱眉,可张妈听得喜欢,她就也不能露出来。
“……其未见郁哀之相,困守家中,虽无女性贞守之德……”杨玉燕运气,眉头拧成一块疙瘩,“然,其勇于探索,仍足可夸奖。”
读完,合上报纸,她长出一口气。
张妈高兴的说:“瞧瞧,多少年了,这报纸上终于有人给你妈说好话了。以前都是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