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水面上, 果然有艘大船向这边开了过来。待离得近些, 众人才瞧见, 这船足有五丈多长,船头尖狭, 风帆高举,这么乘风破浪地迎面而来,颇有一种逼人的气势。
小鱼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娘子, 这么大的船, 我还没真没什么把握。”
凌云心里也有点发沉——她何尝不是如此?若是那种寻常的船只,他们上船后只要小心一些,制住船家艄公, 逼着他们摆船过河并不算什么难事,但这么大的一艘船, 根本不是两三个人就可以操纵的;记得吴四说过,这边的滏口盗匪里原本就有一支水匪, 领头的那位浪里蛟也算是小有名气, 若来的就是他,那上船之后,岂不是正到了人家的地盘……
她心里正自盘算, 耳边却传来了何潘仁柔和的声音:“三娘可是觉得这船太大了,难以操控?”
凌云转头一瞧, 却见何潘仁正微笑着看了过来, 他的语气似乎还算关切, 眼里却是一片了然, 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强敌在前,他这样的眼神着实让人不大舒服,凌云吸了口气才压住了心绪,索性坦坦荡荡地答道:“正是。何大萨宝可有法子?”
何潘仁瞧着那艘越来越近的大船,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操控船舶的法子我不懂,但要让它将咱们平平稳稳地送到对岸,倒也不必这么麻烦。”
凌云心里一动,隐隐间明白了几分,“请萨宝不吝赐教。”
何潘仁却并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赐教不敢当,不过三娘若肯信我,待会儿上船之后,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必理会就好。”说着,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轻轻一扫,“诸位也是如此。大家若想省些力气,顺顺利利地走完这一段,待会儿自管上船,别的事都交给我来处置,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心头都有些异样——如今他们都已知道何潘仁的身份,对他自然是戒心重重,只是在凌云的坚持下,才不得不与他继续同路。这也罢了,若是到了那贼船之上,还要听任他来安排,岂不是把自己的性命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玄霸忍不住看向了凌云:“阿姊?”
凌云一直在静静地瞧着何潘仁,他依然是那副笑微微的轻松模样,眼角不知何时却勾起了一条细长弧度,狡黠无比却又满不在乎,仿佛在这世上,早已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他感到为难,却也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真正在意……突然之间,她彻底明白了一件事:从一开始,她对何潘仁就莫名反感,这感觉还真是是一点都没错——那时的他,从头到脚都是伪饰,一言一行都是算计,她虽然没能看出真相,却不自觉地对他生出了厌烦;如今的他,总算是渐渐地露出了真面目,而这副面孔,竟然也是一样地令人难以消受!
听到玄霸的这一声,凌云才回过神来,就见玄霸欲言又止地瞧了何潘仁一眼,提防之情,溢于言表;再瞧瞧其他的人,神色也都差不多——他们之前对何潘仁感观其实还算不错,但越是如此,如今对他便越是满心疑虑。
看着这一双双警惕担忧的眸子,凌云仿佛在里头瞧见了一个个小小的自己。她不由笑了起来,瞧着何潘仁,心里已再无一丝疑虑:“那就有劳萨宝了。”
玄霸自是大吃一惊:“阿姊!”小七和良叔也脱口叫了声:“娘子!”她怎能如此相信何潘仁?
凌云看着他们笑了笑:“放心,何大萨宝心里有数。”她当然不相信何潘仁这个人,但她相信他的野心,他的手段。在他身上,她已经错过很多次了,也许今后还会错,但她至少不会因为喜欢或者厌恶,便再次被蒙蔽住双眼。
何潘仁也笑了起来,心里却是轻轻的叹了一声:她的确,学得很快!
玄霸还要再说,那船已停在了岸边,船上有人高声叫道:“喂!你们可是要过河?”
何潘仁看了众人一眼,拨马迎了上去,手搭凉棚抬头答道:“正是!在下是从西域过来的马贩,有几匹好马要卖去北边,没想到这边的桥竟然断了,我的这些马什么都好,就是格外怕水,见到水就容易受惊,今日幸亏遇到了诸位的大船,还请诸位载我等过河一趟,价钱好说。”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何潘仁的语调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说得虽还流利,却一听便知是胡人,至于马匹格外怕水云云更是胡说八道——在洛阳那边他们也遇到过浮桥中断的事,好容易找到了一艘小船,却只够载人,当时这几匹马都是在阿祖的唿哨声中自个儿游过河去的!然而就在这说话之间,阿祖嘴里低低的不知吹了个什么调子出来,这几匹马竟是真的纷纷后退,竟像不肯往水边去一般。
船上的盗匪们也听得好不惊奇。他们在河里等了两日,根本没瞧见过什么像样的客商,好不容易看到河边来了这么一群人,便忍不住直接将头船开了过来。领头的那位浪里蛟更是早已打叠了百般说辞,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帮人都骗上船来。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毫无戒心地自己就要掏钱上船了——换了平日,这样的客商,这样的做派,自然不算少见,可在如今这种情形之下,这些人是怎么过来的?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疑虑之中,有人随意往几匹马身上打量了几眼,顿时站直了身子:“快看那些马!快看快看!爷爷我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般好看的马呢!这些马得值多少钱呐?”
那浪里蛟自然更加识货,瞧了两眼之后,便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