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这么快就黑了?
凌云觉得自己只是晃了下神, 再往窗外看时,那半透明的细密窗纸上竟然已看不到半点天光, 唯有满屋子的蜡烛在明晃晃的提醒她: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迎亲的队伍很快就会到了,而她也很快就要真的成亲了!
可是,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呢?昨日明明还那么难熬;但今日这一整天的,她才做了几件事?无非是沐浴更衣,开脸上妆, 祭祖别庙,然后……怎么一转眼就到了这个时辰了?
怔忡间, 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啪”的清脆一声, 却是那位圆团团的喜娘在喜笑颜开的拍手赞叹:“咱们的新妇子可真真是个端庄贤淑的美人!”
端庄贤淑?美人?凌云差点笑了出来,奈何脸上的粉太厚,笑不动。
不用照铜镜,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脸色雪白, 唇色艳红, 眉毛细长微弯,眼角还勾出了一道含羞带笑般的柔顺线条……之前喜娘刚画完时, 饶是以她的眼力, 也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才从铜镜里的这张脸上找到了一点熟悉的轮廓。
但不知为什么, 这点熟悉并没有使她觉得安心, 反而让她更加茫然了。
她倒不是茫然于自己的面目全非。她参加过几次婚礼, 早就知道, 所有的新妇都会被画成这副模样。大概在喜娘眼里,这就是新妇应有的样子吧?鲜艳、喜庆、安稳,只有的这样千篇一律,才不会出任何差错,就像婚礼上那些千篇一律的礼仪一样。
她茫然的只是,镜子里这个人,原来真的就是她自己。
凌云一直觉得,对于嫁人这件事,她早已做好了准备,然而在这一刻,在看到满屋的烛光和窗外的夜色时,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
这实在不像是她了:她自然也不是无所畏惧,但在遇到必须去做的事情时,多少还是会比别人更果断些,更专注些;两年遇到那场灭门大祸时是如此,一年前遇到路上的艰难险阻时也是如此,就像师傅说的,既然已有取舍,自当一往无前。
然而这一次,似乎连师傅的这句话也无法抚平此刻她心头的焦躁了——或许是因为,之前她其实并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件事,以至于当事情真正来到眼前时,她才会如此心慌意乱吧?
可她到底在慌乱什么呢?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清脆的笑声,凌云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她忙抬眼看了看,看到的,却是满屋子欢快的笑脸。
和昨日来添妆的多是各家的当家夫人不同,今日在闺房里陪着凌云等候迎亲的,多是她的同辈姊妹,好些人还待字闺中;虽然她们说的也是那些四平八稳的吉利话,但在她们眼里,凌云倒是瞧见了几分真正的好奇与期待,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羡慕。她想了想才明白,柴大哥是以fēng_liú任侠闻名长安的,在当家夫人们和年轻闺秀们眼里,这个词大概有着全然不同的含义吧?
而此刻,看见凌云望了过来,性子最活泼的几个妹妹已是笑得眼睛都弯了:“三姊姊,你听到外头的动静没?亲迎的队伍已经到了!”
凌云心头一跳,微微一定神,果然听到了外头的嬉笑声和脚步声——在这个院子里,自然听不到大门外的动静,但隔壁院落亲眷们说笑着纷纷往外走的声音却是清晰可闻,有些嗓门大的已经嚷嚷了出来,可不就是“他们来得倒是挺快!”“走,快看他们下新婿去!”
凌云不由得微微地吸了口气,以免让人瞧出她心头的惊慌,随即才意识到,顶着这样一副妆容,神仙也瞧不见她的真正脸色——原来有些规矩,还是有道理的!
小七带着两名婢女适时地走了过来,含笑轻声道:“娘子,咱们该去堂屋了!”
凌云身子一动就要站起,小七忙不迭扶住了她的胳膊,凌云顿了顿,到底还是任由她“扶起”了自己,在一片善意的笑声里,走向了上房的堂屋。那里的行障和红罗都早已准备停当,她只要坐在行障后的马鞍上,等着柴绍熬过李家人的拳脚和嬉弄,等着他一步步走到这里。
也许堂屋里过于安静,隔着重重行障和院落,仿佛也能听到远处的笑闹之声。凌云心头突然后知后觉地浮出了一个疑问:柴大哥他,也会挨打么?
而此时,在国公府的门前,柴绍早已翻身下马。抬头看着那紧闭的大门,他心头突然也生出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这一切都有点来得太快;仿佛还有什么事他还没来得及去做……
只是还未等他理清这缕奇怪的思绪,一旁的段纶已扬声笑道:“诸位兄弟,李家的大门可不好进,待会儿大郎的事,就靠诸位出力了!”
有人应声答道:“好你个段大哥,柴大哥的事难不成你就不管了?”
段纶笑吟吟道:“谁叫我既是大郎的兄弟,又是娘家人呢,两边都是一般的亲近,今日也只能两不相助了。你们也不想想,咱们柴大郎是何等人物,今夜又有诸位兄弟助力,断然不能让人耽误了他的良辰吉时,是也不是?”
众人自是大笑着应是。
就在这样的一片闹腾声中,在你来我往几声问答过后,国公府的大门轰然洞开,一群人乱哄哄地冲将出来,打头的却是赵慈景。他一身精干打扮,袖子高高挽起,显然早已是摩拳擦掌,只待柴绍送上门来挨打了。只是刚刚走出大门,他的眼前便被照得一晃,抬头再看,脚步更是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