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世师听得暗暗摇头,李靖未免也太多疑了!不过事情已做到这一步,他也懒得多说,自是把命令一道道地传了下去。
到了黄昏时节,各路人马都回来禀报:李三娘的队伍的确一直在往南走,而且李三娘本人一直在马上带队,并无任何异样,如今他们已快到鄠县县城了;柴府四门紧闭,没有任何人出入;赵慈景和李五娘已经回府,还待了客;李四娘回去后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是似乎又打发人去找段纶报信了……
阴世师听得几乎要打哈欠,挥手让人下去,转头便问李靖:“李郡丞,你还有什么要安排的?”
李靖皱眉不语,心头那种隐隐的异样感愈发强烈,明明一切都很寻常,他却越来越觉得不安,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又有人过来,进门便回报道:“那个闲汉睡了一日,终于醒酒回家了,我等这才查出他的来历,他姓厉,家里弟兄三人,有个兄长在灞桥驿当差……”
李靖腾地站了起来。阴世师也是好不惊讶,居然真的让李靖猜对了?转头看着脸色隐隐发青的李靖,他忙问道:“李郡丞,若是如此,咱们又该如何处置?”
李靖抬头看向了窗外,夕阳正从另一边的窗子里透照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了跟早间差不多的光晕,他却是第一次才注意到——是的,是他太大意了,他虽然也想把李家的人都捉住,心里却并没有把这些人看成对手,不愿为他们去逼迫阴世师,也不愿对那个想救自己的驿差动手,结果……
他缓缓摇了摇头:“什么事都不必做了。”
“晚了。”
“太晚了。”
…… …… ……
同样的夕阳下,柴绍在长安城往北的一处三岔路口上缓缓地勒住了坐骑,转头看了一眼,他的额头上微有红印,却并没有任何伤口。他的身后,长安城早已消失在山道背后,他却依旧久久地凝视着长安的方向,半晌都没有动弹。
跟在他身边的三宝忍不住问道:“大郎,我们该走哪条路?”眼前这三岔口往北可以去晋阳,往东则可以去太行,不过他们应该是去晋阳吧?虽说昨日郎君放了狠话,动了真怒,但随着有人告发李家造反的消息传来,随着小鱼姑娘确定了京兆府里的谋划,那些事情都已变得微不足道了。如今他们既然决定逃出长安,自然应该去投奔唐国公。
柴绍回过神来,却是毫不犹豫地拨马走向了东边。三宝不由吓了一跳:“那条路不是去晋阳的。”
柴绍回过头来,神色平静道:“三宝,你回去,你去鄠县帮三娘,她留在长安,比我危险得多。”
三宝呆了一下才问道:“那大郎您呢?”
柴绍看着东边,淡淡地道:“我去河东,阴世师得知我等逃脱,必然会让人去河东捕杀李氏族人,李家大郎和四郎还在河东,他们未必能及时收到消息,我必须把他们带到晋阳去。”
如今他和三娘姻缘已断,他却不得不把两个孩子都托付给她,他自己当然也不能只顾着逃命,也得帮她,帮李家再做点事情。
这样他们才能两不相欠,这样他心里才能安稳。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回头往长安的方向看了一眼。
而在柴绍看不到的地方,凌云也一拨缰绳,转过头来。
小鱼笑眯眯地打马追了上来,挥手道:“娘子放心,我都收拾干净了,后头没有尾巴了。娘子果然什么都算到了!”就连那个什么药师和将军会派人过来打听虚实都猜到了,他们正好能把那处戏演到那两位的跟前去。
凌云摇了摇头没有接话,二郎说过,这位李药师深谙兵法,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己这边以有心算无心,不难算出对方的招数,能赢这一场也是应当。
马车里的四娘应声拉开了车帘,往回看了几眼。她身后的周嬷嬷也满脸愁容地跟着看了看:“五娘也不知道如何了。”
凌云叹了口气,这次的事情太过紧急,京兆府在各家各处都安下了眼线,根本不可能从容安排。赵慈景家有高堂,不忍丢下老母独自逃命,五娘最后也决定要和夫君同生共死,这种事,没有人可以阻拦,就像那几个心存侥幸的李家亲眷,如今只能但愿他们能吉人天相。
小鱼却是瞧着身后的车队发愁:“娘子,咱们拉了这么多东西出来,什么时辰才能走到庄园?”
凌云沉吟片刻,摇头道:“不拉去庄园了,咱们就在鄠县全部卖掉,换成粮食布帛。”
小鱼奇道:“为何要换成粮食布帛,咱们庄园里的存粮还够吃两年呢。”
凌云轻轻点头,是啊,庄园里已经存了不少粮食了,这两年,她一直在做着准备,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但那些粮帛显然还是不够的,所以她才会拉着嫁妆离开柴家。
看着远处的山峦城郭,她扬眉笑了起来:“因为我要招兵买马,我要开山立寨。”
“我要告诉所有的人——长安李三郎,反了!”
她要让那个至高无上的帝王,亲眼看着他最恐惧的噩梦,从现在起,一步步地变成现实。
唯有如此,她才对得起死去的三郎,对得起她曾经见过的荒野和白骨。
此时夕阳已然落山,天空正在渐渐变得暗淡,然而在凌云的眼里,她的天空却在一点点地亮起来,漫天彩霞,绚烂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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