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郎将回头一看,却见那原本平整的路面上,不知何时已绷起了好几根绊马索……
有埋伏!
他心头大骇,忙挣扎着站起身来。他的亲兵也有几个想起身,却不等站稳,便有套索凌空飞来,将他们拖倒在地,只留下杨郎将一个人站在道路正中。
他不由得愈发毛骨悚然,厉声叫道:“何方鼠辈,还不给我滚出来……”
他话音未落,有人轻咳一声,不紧不慢地从路边的槐树浓荫里走了出来,身上居然是一袭湖色长袍,颜色明净如玉,来人的容色也是秀朗如玉,看着杨郎将,风姿翩然地欠了欠身:“杨将军受惊了。”
在战马的悲鸣声中,在满地狼藉的路上,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人,简直比什么都来得古怪。杨郎将呆了一下,全身寒毛倒竖,强撑着才没有后退几步:“你是……什么人?”
来人依然笑得优雅:“在下司竹园何潘仁,听闻将军这几日一直在辛辛苦苦地找寻我等,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这般情谊,何某人无以为报,也只能冒昧前来,回送将军一份厚礼了。”
杨郎将心头更惊:这位就是司竹园盗首何潘仁?他这两日并没有抓到司竹园的人,只能把司竹园附近的农户庄园随手扫荡了几家,这些人居然能跟盗匪相安无事,自然是该杀的。这姓何的突然提起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作甚?
上下看了何潘仁两眼,他到底还是眯起眼睛寒声问道:“你到底想做甚?”
何潘仁微微一笑:“自然是来送将军上路。”
杨郎将心头猛地一跳,反手拔出了自己的腰刀。何潘仁的动作却比他更快,右手挥出,刀影一闪,杨郎将只觉得眼前仿佛有道月牙一晃而过,那月光是如此的清丽而冰冷,他握刀的手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何潘仁后退了一步,转头瞧着地上的几个亲兵叹了口气:“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么,来犯必诛,有仇必报,你们要看好自己的头颅,你家将军怎么就忘了呢?这样吧,你们把他的头颅带给阴世师,也把这句话带给他。希望他不要再忘记了。”
他的弯刀依旧雪亮,看不到一丝血痕,他的声音更是柔和,听不出一丝杀气,但在杨郎将喷溅而出的鲜血和轰然倒地的身躯面前,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如此的令人恐惧,足以深深地刻在所有人的心头。
不到两个时辰,这句话便原封不动地传到了阴世师的耳中。
阴世师早已得到杨郎将兵败身死的消息,正自惊骇不已:他早已知晓那李家三娘用兵诡诈,屡屡用阴谋诡计得手;但他万万没料到,这女人还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在长安城外,在他的眼皮底下,领兵追杀数倍于她的大军。
如今那两万人马,真正死伤的其实并不多,却比死伤殆尽更糟糕——临阵逃脱之罪,足以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不敢回到长安,在这种世道里,他们唯一的活路便是投靠盗匪,司竹园经此一役,麾下至少会多出上万人马,还都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可用之兵!
最糟糕的是,这一战就在长安城外,结果瞒不住人,也骗不了人,那陆续回来的几千人都是见证,消息只怕也早已传开,一败再败之下,他手头纵然还有几万人马可以动用,却已毫无士气可言,此消彼长之下,纵然是倾巢而出,只怕也奈何不得那位李三娘了。
至于李三娘的这句威胁……他在心里苦笑了一声,默然挥手让那几名亲兵退下,自己独坐堂上,心头多少有些茫然。
他当然听得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但如今,这一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是他放虎归山,是他轻敌连败,如今就算杀光长安城里的李家亲友又能如何?他就能剿灭李三娘了?他就能跟陛下交代了?
在他的心底深处,一抹寒意也在悄然弥漫:李家的女儿就有这样的谋略胆气,唐国公李渊真会像他表现得那样平庸无奇吗?他家那几个儿郎又该有怎样的本事?这天下,难道最后真的要姓李?他深受皇恩,愿以身殉国,但他的儿女族人们呢?他的女儿还未出阁,他的儿子还那么小……
他越想心头越是沉重,静默之中,下头突然有人回报:“大将军,李郡丞求见。”
李靖?他来做什么?
阴世师不觉皱起了眉头。自打那日李三娘和柴绍先后逃脱,李靖又露出了那么副“果然如此”的模样,他心里便有些不大自在,后来听闻李靖在外头叹息不已,只怨他们这些人都不肯听他的,这份不自在就变成暗暗的恼怒,如今李靖是又要来告诉自己,该如何用兵么?
他挥手正要表示不见,话到嘴边,不知怎地却拐了个弯:“让他进来吧!”事已至此,他倒要听听,这个李药师还能有什么话说!
空荡荡的堂屋里,很快就响起了李靖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下官恭喜将军收复鄠县。”
阴世师瞪着数日未见的李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人居然已狂悖到这个地步,求见就是为了这么当面嘲讽自己?
他的脾气自来还算温和,此时却是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李郡丞,有话直说!”
李靖不慌不忙地直起了身子,看着阴世师坦然道:“将军息怒,下官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这领军剿匪,原非将军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