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光最是难捱。
鄠县的东门边, 几个山民抱手抱脚地缩在一个窄窄的墙缝里, 大气都不敢出。天光照不进这个角落, 他们也不知道已熬了多久, 感觉上仿佛大半辈子都已经过去了,然而探身从缝里往外一瞧,外头的天色居然还没有黑下来。
如今周围倒是安静了许多,曾经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和呐喊声早已停歇,让人心惊胆战的惨叫声和求饶声也听不到了, 就连马蹄声和脚步声都已渐渐远去,仿佛那场血肉横飞的大战也已经离他们远去……而他们,居然还活着!
年纪最轻的阿豹胆气到底也比别人壮些,侧耳倾听了许久后,他低声道:“阿公,这外头半晌都没动静了,我想出去看一眼。”
老山民瞪了他一眼:“不能出去!这次若真是乱匪进了城,他们多半会大开杀戒,出去不就是送死?咱们得再等等, 总要等到天黑了才能出去,夜里总是好躲藏些。”
阿豹皱眉道:“他们不会大开杀戒吧?你们听听,外头真的没什么动静了!”
另一个中年山民忙道:“你忘了之前外头叫得有多惨了?谁知道那些人是在做什么!咱们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 可不能再去胡乱冒险了。”
阿豹嘟囔道:“可我总觉得,今日那女匪似乎……似乎是想帮咱们解围来着。”
另外几个人齐齐的“嗐”了一声, “你想到哪里去了?”“就是, 阿豹你想什么呢?”“你是被那女匪给迷住眼了吧?”
老山民忙“嘘”道:“你们别说话了, 仔细让外头……”
他话犹未了,眼前突然间强光刺目,却是他们躲进墙缝前胡乱挡在外头的物件被人一把推开了,雪亮的天光勾勒出了一个粗壮的身影,随即便响起了刺耳的笑声:“你们快来看!这里居然还躲着几只老鼠!”
几个山民吓得魂飞魄散,有人张口想叫声“饶命”,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来人大概是打量了他们几眼,突然间“咦”了一声:“你们不是当兵的?”
几个人茫然片刻,随即才点头不迭。那人没好气地喝道:“那还不给我滚出来?鬼鬼祟祟的,躲到这里想干什么?”
山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还是哆嗦着一个接一个地钻了出来。外头果然已来了好几个拿刀拿枪的,都是一身黑衣,想来都是司竹园的义军。有人上来盘问了他们几句,转头便问身边的小头领:“这样的人咱们该怎么处置才是?”
小头领显然也有点拿不定主意:“这几个人瞧着古怪得很,说不准是什么来历,不如还是带回去让上头处置!”
处置?几个山民原是哆嗦得说不出话来,此时一惊之下舌头倒是不打结了,纷纷叫冤求饶,却也说不出什么来,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他们都是良民,来鄠县是为了换粮米……小头领越听越不耐烦,索性瞪眼怒道:“让你们走就走,怎么着?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这么一发怒,手下们自是纷纷上前,要把几个山民绑起来。几个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老者恨不能跪下磕头,阿豹却忍不住据理力争,那几个义军的火气也渐渐上来了,有人一怒之下拔出刀来,明晃晃地指向了阿豹。此时突然有人喝道:“住手!”
众人转头一看,却见一个黑瘦少年快步而来,眨眼间已到了跟前,不是小鱼又是谁?
她上下打量了几个山民两眼,转头便冲义军们挥了挥手:“这几个人你们不用管了,我见过他们,就是寻常山民,放他们走就是了!
她既然发了话,几位义军自是抱手应诺,。山民们面面相觑,简直不敢相信他们就这么再次逃过一劫了。老者心里却不敢放松,上前一步,向小鱼深深地行了个礼:“多谢小郎君开恩,小的们无以为报,愿听小郎君吩咐。”
小鱼摆手道:“你们能帮我做什么事?走吧走吧,再耽误下去天都黑了,你们难道还想留下来用饭?”
老者吓得连声道了几句不敢,见小鱼果然并没有二话,这才带着大家小心地退后几步,转身离开。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却听小鱼叫道:“等等!”
几个人身子一僵,老者更是双目一闭,在心里叹了声“果然!”世上果然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他强忍着恐惧转身赔笑道:“不知小郎君有何差遣?”
小鱼拿下巴往城门口点了点头:“那是你们的东西吧,你们不要了?”
几个山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一看,那歪倒在城门边上的,可不就是他们的板车?大概是在混乱前就被门卫们推到了一边,那辆板车虽然被挤得有些歪了,车身却是完好如初,上头装的山货也像是没被动过。
几个人看得都呆住了,阿豹更是脱口道:“这车……真的能让我们推走?”
小鱼笑了起来:“不然呢?”
她虽生得黑瘦,笑起来却是颇为生动,几个山民原本满心都是惊疑惶然,见到她的笑容,都不自觉跟着嘿嘿傻笑了两声,心头也自然而然地松了下来。见小鱼没有别的吩咐,几个人再三道了谢,过去七手八脚地将车子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推着车子往城里走去。
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小鱼心头突然有些异样。她自来是手脚比脑子动得更快,还没分辨出那点异样是因何而来,脚下已几步追了上去。几个山民自是又吓了一跳,小鱼也有些尴尬,想了想解释道:“横竖我也要往城里去,顺便送你们一程,也省得手下兄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