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里顿时鸦雀无声。谁都知道,这话不好接。一则说出来自己于心有愧,二则就算勉强出口,帮着大长公主和赵氏难为了窦氏母女,日后这话一旦传出去,她们和她们家的女儿们还要不要做人?只有那最心急表现的,想了想才含糊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我等妇人亲自动手总是有些不妥的。”
赵氏心里早已有些慌了,闻言也忙愤然道:“正是!夫人再是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令爱的所作所为。惩罚恶奴,原可交由父兄,她却亲自下手杀人,可见性情暴虐,行事乖张,所谓的温柔贤淑,所谓孝悌楷模,原来不过是欺世盗名!”——对,这才是最要紧的一句话,是大长公主最想要的话,她总算说出来了!
窦氏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家三娘不算孝悌?她宁可不要名声前程,不顾生死安危,也要先将姊姊救出狼窝,以解父母之忧,原来在夫人眼里,这都不算孝悌,却不知夫人家的孝悌指的是什么?是不必管兄弟姊妹的死活,只要保住自己的名声前程就好么?赵氏家风,果然是与众不同。”
赵氏不由目瞪口呆,结巴道:“你、你胡说什么!”她急于扳回局面,指责之语原是顺口而出,没想到却被窦氏抓住了把柄,不但自取其辱,还辱及家风门楣!这传出去可如何了得?
窦氏却根本没接她的话,只对凌云叹道:“三娘,你看你,不但行事不周,瞧人也不准,听到有人颠倒是非,搬弄口舌,就道她是喜欢说笑,却不知这世上还有种物件叫做伥鬼,就像有些女子,明知这世道艰难,却专会助纣为虐,去害旁的女人。卑贱下作,莫过于此!”
赵氏原是走了急路,又喝了急酒,加上跟窦氏母女这番交锋处处落了下乘,早已是又气又急,全身发抖,再听得这“伥鬼”的称呼,这“卑贱下作”的斥责,一口气顿时接上不来,往后退了两步,抓着胸口坐倒在地。
这一下,侍女们都慌了手脚,上前扶人的扶人,顺气的顺气,赵氏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一时又气又恨,却又无话可驳,只能流泪骂道:“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在座众人默默交换着眼色,知道赵氏这一局是输了个彻底,出门后还不知会被人笑话多少年,看来这李家母女,当真不好惹……
就在这一片静默中,安成大长公主终于开了口:“这叫什么事?唉,今日之事,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了,原是我不该一时好奇,多问了阿赵几句,结果倒让她吃了窦夫人这么顿排揎,可怜见的,好好的侍郎夫人,竟哭成这样了,不如让我代她向两位赔个不是,还望你们高抬贵手,就饶了她这口无遮拦的罪过吧!窦夫人,你看如何?”说着,竟真的对窦氏欠了欠身。
花厅里众人不由又是一呆,人人都知今日大长公主是存心要给李家母女没脸,却万万想不到,赵氏被驳倒之后,大长公主竟会亲自上阵,还说出了这番话来。以她的年纪,她的身份,说要帮赵氏赔罪,求窦氏放过,这份羞辱,比起窦氏对赵氏的直接指责来,原是更让人难堪。
窦氏纵然胸有丘壑,口齿便给,但在大长公主这般毫无顾忌的作态之下,也只能跪了下来:“妾身万万不敢。妾身一时激愤,在殿下面前与人争辩,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大长公主笑眯眯地道:“夫人赶紧起来吧,我可不敢当,我哪敢问你们的罪啊?你们母女一个口齿如刀,剥人面皮有如无物,一个快意恩仇,取人性命不在话下,所作所为,原是我这样的俗世妇人不敢置评的。横竖我是万万不敢了,就不知在座的诸位,谁敢啊?”
她这话一问出来,众人哪里还不明白?李家母女虽然厉害,但在大长公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此时,大长公主都亲自发话了,自是人人点头附和。大胆些的便帮着开口嘲讽:
“可不是,窦夫人何等本事,她家三娘更是厉害,我等哪里敢惹?”
“哎呀姊姊你说笑了,什么叫哪里敢惹,她这般手段,我等想一想也是要做噩梦的!”
窦氏自知认罪已是无用,索性默然站了起来,看着屋里的各色面孔,听着这些讥嘲话语,心头不免生出了几分后悔:是自己错了,这大长公主韬光养晦多年,自己怎么就忘了当年她在先帝面前撒泼打滚的劲头?便是先帝和先皇后都无可奈何的,自己居然妄想在这种场合里分辨是非,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自己也就罢了,就不知三娘……
她忍不住转头看了凌云一眼,却见凌云依然负手而立,面对众人的嘲笑指点,脸上竟没有半分波动。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既无愠怒,也无鄙夷,只有一份自然而然的居高临下,波澜不惊,就像在看着一群菜鸡土狗在对她鸣吠不休一般。
窦氏不由心头一震:这孩子,这孩子……她一时也不知是该忧还是该喜。而被凌云看过的人,震撼自然更甚,那些嘲笑之语不知为何竟再也说不下去。整个屋子渐渐地安静了下来,人人都不由自主地转开了视线。
大长公主自然也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