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迁任卫尉少卿的旨意, 是在除夕的前一日才正式下达的, 同时下达的, 还有让他年后前往涿郡督运粮草的调令。
同样在这一天,元弘嗣也得了新的任命——年后他将出任弘化郡留守, 坐镇西北。
仿佛一颗石子落在湖心,敏感些的人家已意识到那波纹里蕴含的深意:在李家和元家的冲突里,李家似乎并没有输。随后的大年初二, 当杨广征调天下兵马集于涿郡的诏令发出时, 就算最迟钝的人也醒悟过来了:陛下终于要再征高丽了,而负责坐镇后方调集粮草人马的,正是李渊!至于元弘嗣的那弘化留守, 就算权力不小,职位更高, 但论紧要,论信重, 又如何能跟李渊的新位置相比?
之前是谁造谣说, 陛下看重元弘嗣,疏远了李渊?
一时间,各家的帖子如雪片般地飞到了唐国公府。这个正月, 洛阳城里的喜事原是比往常要多出好几倍,窦夫人自然成了家家想请的贵客, 四娘五娘也比往日抢手得多, 有几家交情好的甚至还邀请了二娘——纵然请不到人, 先把这欢迎的姿态做出来也是好的。
只有凌云一张帖子都没收到, 没人邀请她去做客观礼,一个人也没有。
毕竟人人都知道,这个李家三娘子实在是与众不同,本朝唯一的大长公主都被她生生地气病了。如今在元家和李家之间,固然是谁都知道该选李家;但在大长公主和李三娘之间,更是谁都知道,绝不能选李三娘。
对此,世民和四娘五娘自是愤愤不平,却又不好在凌云面前提这些糟心事,到了家宴上,人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话题只在身体日渐好转的三郎和二娘身上打转,偶然有人不小心提到了外头的事,也被兄弟姊妹们几个眼神给拉了回来。
凌云其实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莫说去参加宴席,就算在家里遇到这些女眷,她也是能躲就躲,不知比平日轻松多少。倒是此时瞧着弟妹们小心翼翼的模样,她一面替他们累得慌,一面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比平日里便显得更沉默了些。
李渊瞧在眼里,心里不由越发内疚起来:这次的事本该由自己来承担后果的,如今却落在了三娘的头上,可怜她小小年纪的,都快闷成个哑巴了!
窦氏心里其实比李渊更为不安:这情形自然是不对的,而且是有些过分地不对了。但不知怎地,她却不大想跟凌云分说清楚。不过这一天,当李渊再次说起,得找人多开导开导三娘之后,她到底还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来了凌云的小院——不,她并不觉得凌云需要开导,相反,凌云看上去也太不需要开导了,这才是她真正担忧的地方。
此时已近上元佳节,李家的院子处处都挂起了灯笼和彩绸,人人都步轻快,脸上带笑。然而凌云的院子里却依旧是静悄悄的,上房的房门紧闭,下人们似乎也都被打发了出去。这情形隐隐透着古怪,窦氏心里一动,摆手止住要去通报的守门婆子,又让跟着她的人都留在了院外,自己径直过去,一把推开了房门,却立时呆在了门口。
就见这间上房的堂屋,已全然变了个模样——所有的屏风案几都被收了起来,空荡荡屋子里,到处飘动着细细的丝带,乍一眼看去跟外头挂的彩绸倒也有几分相似,只是要细得多,也密得多。更要紧的是,就在这细细密密的无数丝带之中,还有个一身黑色紧身衣裤的凌云!她手里拿着把寒光夺目的长刀,正在无数丝带之中不住地辗转腾挪。不知怎地,她竟没有被这些丝带缠住,反而不断地挥刀劈向丝带,看看那满地飘落的半截丝带便知道,她已不知挥出了多少刀。
见到窦氏推门而入,凌云身形并未停滞,反而一刀挥过,将身边的丝带都斩了个干净,这才反手把长刀收入背后的刀鞘,向窦氏笑了笑:“阿娘来了。”
窦氏纵然早已知道她女儿原是一条堂堂的好汉,此刻当真见到她这副耍大刀比拿绣针更显轻盈自如的情形,却不由还是紧紧地捂住了心口,半晌才道:“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凌云老老实实答道:“练刀。”
练刀?这还用你说么!若不是几十年的修养已融入了骨子里,窦氏几乎没对着凌云翻出个白眼来。一旁的小鱼忙解释道:“夫人莫要见怪。娘子这不是也没什么事做么。如今这府里又到处人来人往,客人们见了娘子都尴尬得很,娘子哪里都不好多呆,不得已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一则能打发打发时间,二则也能练练身形和刀法,省得生疏了。这几日下来,倒似又有了些精进。”
窦氏忍不住冷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看来我还要恭喜你家娘子了,她再这么练下去,日后是不是得坐上这天下第一好汉的位子啊?”
凌云愣了一下,不知如何接口,小鱼已满脸谦虚地答道:“哪里哪里,夫人过奖,娘子如今这身手,天下第一好汉是不敢当的,不过能强过她的人,却也不多了。”
敢情她还真的挺自豪?
窦氏自来口齿伶俐,此时对着满脸与有荣焉的小鱼,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凌云忙对小鱼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外头守着门,这才一面从里屋给窦氏搬来了坐榻,一面便问道:“阿娘今日过来,有何吩咐?”
窦氏原是有一肚子吩咐的,此时听凌云这么一问,也只得努力平复了一下心绪,开门见山道:“如今的情形你也瞧见了,没人敢得罪你,可也没人敢亲近你,此事一